庄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呆了。他们屏住呼吸,望着庄外那血腥而高笑的一幕。方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匪徒,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在铁骑的冲击下四分五裂,哭嚎声、求饶声、临死前的惨叫声,与马蹄声、兵刃撞击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几个胆小的学子,已经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就连那些经历过矿山苦役的庄丁,脸色也都有些发白。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战争,什么是绝对的力量。
林念桑也怔怔地看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玄黑色的身影。看着他如入无人之境,看着他举手投足间决定生死,看着他以这样一种霸道绝伦的方式,将笼罩在田庄上空的死亡阴影,彻底撕碎。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强大力量的震撼,有一丝隐隐的恐惧,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不过片刻功夫,庄外的喊杀声便稀落下去。除了少数几个腿脚快、见机早的匪徒趁乱钻入山林逃逸外,其余大部分匪徒,非死即伤,躺倒一地。那名匪首刀疤脸,被萧煜一槊挑飞了兵刃,此刻正被两名骑兵用马槊指着,跪在地上,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筛糠。
雷霆之威,莫过于此。
萧勒住了马,乌骓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似乎在宣告战斗的终结。他甩了甩马槊上沾着的血珠,目光冷冽地扫过狼藉的战场,最后,越过洞开的、摇摇欲坠的庄门,落在了土楼顶上,那道纤细而挺直的身影上。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玄甲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迈步,踏过满地匪徒的尸首和呻吟的伤者,踏过被鲜血浸透的泥土,朝着庄内走来。
庄丁和学子们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路,用一种混合着敬畏、感激和些许畏惧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如同天神般降临的男子。
萧煜径直走到土楼下,拾级而上。
林念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离得近了,更能看清他甲胄上的细节,那冰冷的金属质感,那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以及他身上那股尚未散去的、凛冽的杀气。她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萧煜在她面前站定,头盔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锐利依旧,但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他伸出手,那是一只戴着金属护手的手,指节分明,沾染了些许尘土和血污。
他没有去碰触她,只是摊开手掌,悬在半空,沉声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仿佛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这世间正道,总要有人以雷霆手段,护其周全。”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激昂的语调,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然而,配合着眼前这尸横遍野的景象,配合着他这一身浴血玄甲的威势,这句话便拥有了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林念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他摊开的手掌。她缓缓地,将自己微微有些发颤的、沾了些许烟灰泥土的手,轻轻放在了他那冰冷的金属护手之上。
没有实际的肌肤接触,隔着一层铁甲与一层布料,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通过这短暂的、象征性的连接,传递过来。那力量,是安定,是承诺,也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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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夜色同样深沉。赵宦官那座位于皇城根下、平日里车水马龙的豪华府邸,此刻却透着一股死寂。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影摇曳,将坐在太师椅上的赵宦官之侄赵炳乾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他面前的红木书桌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竹管,那是刚刚由心腹之人冒着风险送来的飞鸽传书。
赵炳乾的手指枯瘦,微微颤抖着,拿起那卷薄薄的纸条。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汲取某种勇气,才就着昏弱的灯光,展开细看。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而仓促,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就。字数不多,却字字如刀:
“事败。田庄未下,匪众尽殁。萧煜铁骑突至,擒获匪首。我等行藏,恐已暴露。”
“萧煜”两个字,像两枚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赵炳乾的眼中。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拿着纸条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匪众尽殁……行藏暴露……”
这几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最终汇成一个冰冷的、绝望的认知——完了。全完了。
他苦心孤诣,动用最后的力量,花费重金,雇佣亡命,指望能做最后一搏,即便不能扭转乾坤,也要让那坏了他好事的田庄、那多管闲事的林氏父女付出代价,出一口恶气。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非但没有得手,反而将最后的把柄,亲手送到了那个煞星萧煜的面前!那个连他权倾朝野的叔父都深感忌惮、最终栽在其手上的男人!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刑部大牢那阴森的铁栅,看到了刽子手手中那闪着寒光的鬼头刀,看到了自己身首异处、家族倾覆的凄惨下场……
“噗——”
一口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赵炳乾再也压制不住,张嘴喷出了一股血箭。鲜血溅在书桌上那张致命的纸条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从太师椅上滑落,“咕咚”一声瘫倒在地,双目圆睁,瞳孔涣散,望着屋顶那华丽的藻井,口中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面如死灰。
油灯的火苗,依旧在不稳地跳动着,将书房内这绝望的一幕,映照得如同鬼魅。
窗外,京城的夜,依旧静谧。唯有更夫敲打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悠长而空洞,一声,又一声,仿佛在为某个时代的余孽,敲响最后的丧钟。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世间因果,何曾饶过谁?
雷霆之威,荡涤污秽;煌煌正道,终不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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