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施主,贫僧已非官场中人。寺中有寺规,非出家者不得长居。”他声音平静无波,“这些干粮和铜钱,你且拿去。往南走二十里,有个善堂,可收留无家可归之人。”
乞丐愣愣看着地上的饼,忽然怪笑起来:“陈望舒!你还是这般假清高!当年你收银子时,手可比谁都黑!如今装什么慈悲?”
慧明身形微微一颤,却不辩解,只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保重。”
转身回寺时,山门缓缓关闭。隔着门缝,他看见那乞丐将饼塞了满嘴,边吃边哭,最后蜷在槐树下睡了。晚风渐起,几片枯叶落在乞丐花白的头发上。
知客僧小声问:“师父,真不留他?”
慧明缓缓走回禅房,在佛前跪下,轻声道:“留与不留,皆是他的缘法。我当年若有人这般提点,何至于此……”话音未落,一滴浊泪落在蒲团上,迅速洇开,不见痕迹。
二、田庄炊烟起
城西三十里,林家田庄的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
庄头老赵提着灯笼巡视完最后一处粮仓,满意地点点头。自打林大人将这片田庄改为义庄,收留孤寡、兴办义学,日子便一天天红火起来。虽不如从前做私产时进项多,可庄户们脸上有笑,孩子有书读,老人有饭吃,这才是长久之计。
“赵伯!”一个少年跑来,手里捧着本书,“您看看,这是我今日写的文章,义学先生夸我有进益呢!”
老赵接过书,虽不识字,却摩挲着封皮连连点头:“好,好!你娘若在天有灵,定是欢喜的。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不枉林大人一片苦心。”
少年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定要像林大人那样,做个好官!”
老赵望着少年跑远的背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另一桩事。
那时这庄子还不姓林,而是京中某位侍郎的产业。侍郎姓胡,官拜吏部右侍郎,掌管官员考课升迁,实权在握。这庄子便是地方官员“孝敬”的之一。
胡侍郎自己从未来过庄子,一切交由管家打理。那管家姓刁,仗着主子权势,在庄子里作威作福。佃租收七成,逢年过节还要“孝敬”,庄户们苦不堪言。
老赵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年大旱,庄稼收成不到三成。庄户们跪在管家面前,求减些租子。刁管家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对玉核桃:“减租?你们可知这庄子是谁的?是吏部胡侍郎的!侍郎大人日理万机,还惦记着你们这点租子,是你们的福分!交不上?交不上就拿女儿抵!”
后来果然有户人家的女儿被拉走了,说是进府当丫鬟,实则不知卖去了何处。那家的老父亲当夜吊死在刁管家门前,尸体被草席一卷扔去了乱葬岗。
次年,胡侍郎因卖官鬻爵事发。查抄时,光是这样的田庄便有十余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圣上震怒,判了斩立决。行刑那日,菜市口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争睹这位“胡阎王”的下场。
刁管家呢?主子倒了,他这些年贪墨的银钱也暴露出来,被新任庄主送进了衙门。判了二十年苦役,发配去北疆修城墙。去了一年,便冻死在那个冬天。
如今这庄子几经转手,到了林清轩手中。林大人第一件事便是减租至三成,第二件事是办义学,第三件事是将那些无儿无女的老人接到庄里奉养。
老赵提着灯笼往回走,路过祠堂时,看见里面供着的那块“积善之家”匾额。这是庄户们凑钱打的,林大人起初不肯收,后来拗不过大家的心意,才让挂上。
“赵伯,吃饭啦!”义学里教书的先生招呼他。
饭堂里热气腾腾,庄户们围坐在一起,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着学堂里的趣事。老赵接过一碗糙米饭,就着咸菜吃得香甜。忽然想起什么,问:“今日可有生人来?”
“有呢!”守门的汉子说,“晌午时来了个瘸腿老乞丐,想在庄里讨口饭吃。我看他可怜,给了两个馍,还舀了碗热汤。他吃完了不走,问这庄子是不是从前胡侍郎的那个。我说早不是啦,现在是林大人的义庄。他听了,愣了半天,最后朝着祠堂方向磕了三个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老赵放下碗,走到门外。暮色四合,远山如黛,哪里还有那乞丐的影子?只有风穿过田野,带着稻禾将熟的清香。
“也是个可怜人。”老赵喃喃道,“怕是当年受过胡家苦的。”
回到饭堂,孩子们正在背诵《悯农》。稚嫩的童声在暮色中飘荡:“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老赵听着,眼角有些湿润。他想起自己那早夭的儿子,若是活着,也该有孩子了吧?还好,如今庄里的孩子都能读书识字,再不用像他们祖辈那样,被人欺压了还无处说理。
三、朝堂新锐生
紫禁城的晨光穿透雕花窗棂,洒在吏部衙门的青砖地上。
新科进士李慕言捧着厚厚一摞文书,快步走在廊下。他是今科二甲第七名,授了吏部主事,虽只是正六品,却因在考功司任职,掌管官员考课,地位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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