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门键脱落,坠向地面。我盯着它下落的轨迹,直到金属外壳在触及地面的瞬间碎裂成片。七道黑影已升至地窖出口,正一寸寸滑入704室的走廊。它们没有脸,也没有脚步声,可我知道它们在动——因为风衣下摆被无形的气流掀起,像有七个人同时从我身边擦过。
我蹲下,拾起一块相机残片。掌心割破,血顺着指缝渗进金属接缝。这血还能用一次。我站起身,将残片贴在眼前,权当取景框。闭上左眼,只用右眼看。
视野变了。
七道黑影的脖颈处,各自挂着半截铜钥匙,断裂的链子垂落。更细的东西从断口延伸出来——黑色丝线,比发丝还细,却密密麻麻缠绕着它们的脊柱,一路向下,钻入地板缝隙。我顺着那轨迹挪步,每走一步,脚底都能感到微弱的震颤,像是某种机械在地下脉动。
我停下。黑影也停。
它们不攻击,但站位变了。七人分散,占据房间七个角落,正好对应墙上那七处凹陷的位置。我曾在十年前拍过这张墙——当时只当是老旧公寓的结构裂缝。现在看,那分明是七个人头大小的嵌槽,排列如北斗。
我抬起手,残片边缘划过太阳穴。伤口还在渗血,血珠滑进耳道,温热。我咬住后槽牙,舌尖抵住上颚。痛感还在,意识没被抽走。我还是我。
可它们在等。
我拖着脚步往控制台走。残片在手中发烫,血从指缝滴落,在地面拉出断续的红痕。黑影同步抬手,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千遍。它们掌心朝上,浮现出一个烙印——数字“7”,和我左耳银环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我加快步伐,膝盖撞上控制台边缘。疼痛真实。屏幕漆黑,接口凹槽积着灰。我把残片插进去,血顺着金属流进电路。屏幕闪了一下,浮现一行字:“第七容器已归位。”
字迹消失,屏幕全亮。
三维投影升起,七具干尸悬浮空中,姿势扭曲,像是死前被强行固定。它们的脑部延伸出神经束,粗如电缆,末端全部指向投影中央——那个位置,正是我现在站立的地方。
文字浮现:“容器即将完整,请选择母体。”
我没有动。
投影里的干尸缓缓转动,眼窝空洞,却仿佛在看我。其中一具的右手缺了三根手指,断口整齐。我认得那只手——七岁那年,我在手术台边捡到一枚断指,藏进枕头下,第二天就不见了。后来搬家十七次,每次整理行李,我都会下意识摸枕头。
现在我知道它去了哪。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边缘有裂痕,是刚才握碎相机时崩的。我用拇指蹭了蹭,血混着金属碎屑粘在皮肤上。这双手拍过无数照片,却从没拍下过自己完整的脸。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每次对焦,镜头里总会多出一个人——穿红睡裙的小女孩,站在我身后,笑。
可我现在回头,身后只有黑影。
它们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但空气变了。湿度上升,墙缝开始渗出黑色黏液,不滴落,而是沿着墙面爬行,像活物。它们汇成一道道细流,最终在地板上拼出路径——从控制台到手术台密道入口,一条蜿蜒的线,像脚印,又像脐带。
我知道这是什么。
系统在引导我。不是命令,是邀请。
我抬起脚,踩进那条黏液路径。脚底传来触感,滑腻中带着阻力,像踩在未凝固的血块上。一步,两步。黑影同步移动,调整站位,始终维持七角阵型。我停下,它们也停。我转身,它们集体偏头,动作一致得不像人。
我忽然蹲下,用残片刮取一滴黏液。它在金属表面蠕动,试图缩回。我把它按在掌心,用力碾压。黏液炸开,瞬间释放出一股气味——消毒水混着奶香,是疗养所产房的味道。我七岁那年闻过一次,从手术室门缝里飘出来。
我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密道入口在手术台下方,铁门锈蚀,把手早已断裂。我伸手去推,门纹丝不动。黑影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看着。我回头看向控制台,屏幕依旧亮着:“请选择母体。”
选什么?
母体是谁?
林晚?林念?还是我?
我忽然想起戒指坠入裂缝时的瞬间——它沉下去,没有声音,可我听见了。一声轻响,像是锁扣闭合。那是系统的确认音。它接受了牺牲的预兆,但没有终止程序。
因为它要的不是牺牲。
是完整。
我转身,一步步退回控制台前。黑影跟着移动,步伐无声。我伸手,将残片再次插入接口。屏幕闪烁,投影更新——七具干尸的神经束开始收缩,像在拉扯什么。中央的光点剧烈震颤,最终分裂成两个影像。
一个是穿酒红丝绒裙的女人,发间别着珍珠发卡,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像是在祈祷。
另一个是穿红睡裙的小女孩,赤脚站在雪地里,手里抱着一台老式相机。
文字浮现:“请选择母体。”
我盯着那两个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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