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号”如同从深海梦境中浮出的黑色巨兽，在浓雾中缓缓显露出它庞大而阴森的轮廓。惨白的航行灯刺破雾霭，勾勒出它锈迹斑斑、线条冷硬的船体，以及那高耸的、如同墓碑般的上层建筑。与江迟画作中那扭曲狂乱的印象不同，真实的“人鱼号”透着一种沉默的、工业化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它似乎处于低速巡航或停泊状态，引擎低沉的轰鸣在海面上回荡，带动着周围的海水微微起伏，也推得苏念他们那艘小小的破渔船不受控制地轻轻晃动，仿佛巨兽身边随时可能被碾碎的蝼蚁。
苏念和江迟伏在湿冷的船舷下，连呼吸都刻意压到了最低。冰冷的恐惧和一种接近目标般的战栗交织在一起，让江迟的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被他死死咬住嘴唇遏制住。
距离太近了。近到能看清船体侧舷水线以上那些更加斑驳的油漆和疑似撞击留下的凹痕，近到能听到甲板上偶尔传来的、模糊而短促的人声指令，以及某种机械液压装置运作时发出的“嗤嗤”声。
“他们在做什么？”江迟用几乎只有气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疑问。这艘船此刻的状态，不像是单纯的航行或停泊。
苏念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锐利地扫视着“人鱼号”的每一个细节。船艉方向，似乎有额外的灯光集中，隐约能看到晃动的身影和某种……吊臂的轮廓？
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人鱼号”船体中部，靠近水线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那里有一块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的方形区域，边缘极其规整，绝非自然锈蚀或撞击形成。更关键的是，在那块区域的边缘，有一个极其微弱的、规律闪烁的红色光点——指示灯！
水下隔离舱门！江迟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合！
就在这时，“人鱼号”船艉的机械声陡然加大，一阵水花翻涌的哗啦声传来！只见船艉海面下，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阴影缓缓破开水面升起，带起浑浊的海水和翻滚的气泡！那是一个被粗大钢索吊着的、密封的金属箱体，表面布满海藻和藤壶，体积足以容纳一辆小型汽车！
金属箱体被吊离水面，悬在半空，水柱从缝隙中哗啦啦流下。甲板上的身影忙碌起来，有人操纵着吊臂缓缓移动箱体，有人拿着工具准备上前。
“他们在接收或投放‘货物’。”苏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判断，“就在那片坐标海域，利用水下通道。”
江迟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金属箱体狠狠撞了一下。货物？是那些白色的化学桶？还是……别的“实验素材”？
恐惧让他胃部痉挛，但另一种更加黑暗的、混杂着恨意的好奇，却驱使着他死死盯着那个箱体，试图看清更多。
吊臂移动着，将箱体缓缓移向甲板上一处有遮盖的区域。就在箱体经过某盏航行灯下方时，光线短暂地照亮了箱体侧面一个模糊的标记——
不是文字。
是一个图案。
一个由荆棘缠绕破碎星芒构成的、极其扭曲诡异的符号！与江迟腕间烙印、与父亲遗物中徽记、与他在记忆中看到的喷绘标记——一模一样！
虽然油漆斑驳，沾染污渍，但那独特的、令人过目不忘的邪恶神韵，绝不会错！
是“深海”的标记！
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果然！这艘船，这些“货物”，与那个神秘而危险的组织直接相关！
箱子被移入遮盖区，甲板上的活动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人鱼号”的引擎声开始发生变化，从低沉的轰鸣转为更加顺畅的运转声，船身也开始缓缓调整方向，似乎准备离开。
他们要走了！
苏念的大脑飞速运转。跟踪？以他们这艘耗尽燃油、引擎濒临报废的破船，根本不可能。强行靠近？无异于自杀。
但机会就在眼前！这可能是他们距离“人鱼号”和“深海”秘密最近的一次！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艘正在加速、船艉搅起白色浪花的黑色巨轮，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就在“人鱼号”完成转向，即将加速驶离，船艉激起的尾流已经开始明显影响他们这艘小渔船的平衡时——
“抓紧！”苏念猛地低喝一声，不再隐藏，她扑到船舷边，用尽全身力气，将船上那个早已锈蚀、半固定在甲板上的旧铁锚，连同所剩无几的一小截锚链，猛地推下了海！
“噗通！”沉重的落水声被“人鱼号”引擎的轰鸣和海浪声掩盖。
铁锚带着锚链迅速下沉。
而几乎就在同时，“人鱼号”加速产生的尾流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推在破渔船的侧面！
小船猛地倾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这股力量裹挟着，不由自主地、歪歪斜斜地朝着“人鱼号”刚刚驶离的方向，被拖拽着漂移过去！
锚链瞬间绷直！老旧脆弱的船体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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