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寒冷、摇晃和死寂中艰难地爬行。
“垃圾岛”的结构比预想的要稍微稳固一些，虽然随着海浪不断起伏、旋转，发出令人不安的摩擦和呻吟，但暂时没有散架的迹象。这给了他们宝贵的喘息之机。
苏念强迫自己忽略身体每一处关节传来的酸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集中精神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海风的方向、云层流动的轨迹、海浪涌动的规律……任何细微的自然迹象，都可能成为判断方向的线索。
然而，铅灰色的天空厚重均匀，看不出太阳的方位。海风时而从这边吹来，时而变向，毫无规律。海浪也只是单调地起伏，难以分辨明确的主流向。
她尝试用最原始的方法——观察漂浮物上附着的藤壶和海藻的倾斜方向。这些生物为了获取阳光和养分，生长会具有一定的趋向性。但在这片刚刚脱离浓雾、光线晦暗的海域，这些迹象也模糊不清。
没有罗盘，没有星辰，没有陆地标志。他们就像被蒙住眼睛扔进迷宫，连最基本的东南西北都无法确定。
更糟糕的是，体力和热量的持续流失。寒冷如同附骨之疽，一点点蚕食着意识。少量的雨水根本无法缓解脱水的威胁，嘴唇干裂出血，喉咙里像着了火。压缩饼干早已被海水浸湿泡烂，无法食用。唯一的食物来源，或许只有……这片垃圾岛上可能附着的、少得可怜的贝类或海藻。
苏念拿起那把短柄斧头，用冻僵的手指，费力地在一块浮木上刮下一些湿滑的、深绿色的海藻。她看了看，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海腥、苦涩和咸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让她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几乎要吐出来。但她强行咽了下去，只为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养分和水分。
她将刮下的一小撮海藻递给江迟。
江迟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吞咽，又看看那撮看起来就令人作呕的东西，胃里一阵翻腾。但他没有犹豫，接过，闭上眼睛，胡乱塞进嘴里，几乎是囫囵吞了下去。生理性的恶心让他干呕了几声，脸色更加难看。
补充“食物”带来的，并非饱足感，而是更深的、对现状的清醒认知——他们撑不了多久。
江迟裹紧了身上那散发着鱼腥味的破帆布，将脸埋进膝盖。寒冷和脱力让他昏昏欲睡，但他不敢睡，怕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破碎的记忆片段、冰冷的实验室、苏念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老刀阴鸷的警告、还有“人鱼号”那庞大的黑色轮廓……交替闪现，如同噩梦。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他声音嘶哑，几不可闻，像是问苏念，又像是问自己。
苏念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投向混沌的海天交界处。
“不一定。”她的回答没有任何安慰的成分，只有冰冷的现实，“如果洋流把我们带向更冷、更荒凉的海域，或者遇到风暴，会死。如果运气好，飘向近海，或者遇到经过的船只，或许能活。”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但靠漂，生存几率微乎其微。我们必须自己找到方向，或者……制造信号。”
她看向那片垃圾岛，目光落在那些白色的泡沫浮球和破损的塑料桶上。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成形，虽然希望渺茫，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她挣扎着起身，开始搜集那些颜色鲜艳的泡沫块和塑料片。又用短柄斧头费力地从一块相对干燥的木板上劈下一些木片。
江迟看着她忙碌，不明所以，但身体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他，用冻僵的手，帮忙捡拾一些散落的、可以燃烧的干燥碎屑。
苏念将搜集到的东西堆在“挡风墙”相对背风的一侧，用找到的破布条和渔网线，尝试将这些材料绑扎在一起，形成一个简易的、可以漂浮的……筏子？或者更准确地说，一个颜色醒目的漂浮信号物？她甚至尝试用斧头在木片上刻出“SOS”的痕迹，虽然歪歪扭扭。
这过程极其缓慢而艰难，冻僵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粗糙的材料不断滑脱。海风时大时小，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她好不容易将几块泡沫和木板勉强固定在一起时，一直观察着海面的江迟，忽然猛地抬起了头，灰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念姐……你看……”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向左前方的海面。
苏念立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起初，她什么也没看到，只有起伏的灰色波浪。
但很快，她注意到了异常——
在那片海面上，漂浮着一小片……油污？
不是自然的海藻或泡沫，而是一种颜色更深、质地更粘稠的、随着海浪缓缓扩散开来的彩色油膜！在灰暗的海水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且，那油污带延伸的方向……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迅速站起身，不顾“垃圾岛”剧烈的摇晃，极目远眺。
顺着油污带隐约的指向，在更远的海天交界处，那铅灰色云层的最低垂处，似乎……有一线极其模糊、与周围灰暗海色略有不同的、更深沉的轮廓？！
是陆地？还是……更大的岛屿？
无法确定距离，甚至无法确定那是不是海市蜃楼。
但那片异常的油污，和远方那可能存在的轮廓，却像黑暗中的一道微光，瞬间点燃了几乎熄灭的希望！
油污……很可能是船只经过泄漏的痕迹！而船只的航线，往往指向港口或陆地！
“那边！”苏念的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我们往那边漂！或者……想办法往那边移动！”
她看了一眼脚下这堆随波逐流的垃圾，又看了看手中那个简陋得可笑的“信号筏”。
希望依旧渺茫。
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可以为之拼尽全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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