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頫接过清册,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他抬起眼,那双被案牍劳形浸润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直直刺向陈浩然。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穿透了陈浩然强装的镇定,将他试图掩饰的惊惶和急迫尽收眼底。
“哦?陈年旧账?” 曹頫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慢条斯理地将清册放在案上,拿起手边的青瓷盖碗,轻轻撇了撇浮沫,呷了一口茶。动作从容,却让空气骤然凝滞。
陈浩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喉头发紧。他感觉到曹頫的审视,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他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试探,声音干涩:“是……尤其是其中一笔,数目不小,却记在‘德胜门炭场’名下,用途竟是……西府祠堂修缮。晚生愚钝,实在不解其中关联,恐是当年笔误,亦或是……”
“笔误?” 曹頫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霾,像冬日里惨淡的残阳。“陈先生,”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你是个聪明人,读过书,也见过世面。在江宁这地界,在织造府这张椅子上坐了这些年……什么该看,什么该问,什么该烂在肚子里,难道还需要我曹某人,再教你一遍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重重砸在陈浩然心上。那温和表象下的警告与寒意,赤裸裸地显露出来。曹沾似乎被父亲骤然改变的语气惊扰,小手停下了研磨的动作,怯生生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不安,望向陈浩然。
陈浩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曹頫的反应不仅证实了账目的确有问题,更可怕的是,他显然深知内情,甚至可能……牵连其中!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所有事先准备好的委婉措辞都被这冰冷的警告冻结在舌尖。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袖中那两张折叠的纸,此刻重逾千斤,几乎要将他压垮。
勤慎堂内死一般寂静,只有屋外檐角雨水滴落的单调声响,嗒…嗒…嗒…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曹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锁在他脸上,等待着他的退缩。
就在陈浩然几乎要被那无形的压力碾碎,准备认命地告退,将那个足以焚身的秘密重新埋藏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孩童特有怯懦的声音,如细丝般飘入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爹……”曹沾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墨锭,小手轻轻揪住了曹頫的衣角,仰着苍白的小脸,声音细若蚊蚋,“先生……先生刚才说……炭场……祠堂……那,那账……沾儿前几日……在旧书堆里玩……也看到过几个奇怪的圈圈……”
童言无忌,却如同在死寂的深潭里投入了一块巨石!
曹頫脸上的所有表情——那强装的镇定、隐含的威压、深藏的疲惫——在刹那间崩塌!他猛地扭头看向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仿佛曹沾口中吐出的不是稚嫩的话语,而是点燃地狱之火的火种!
“住口!”一声压抑着狂怒的暴喝从曹頫喉咙深处迸出,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他下意识地扬起手,那动作带着雷霆般的威势,眼看就要落在曹沾身上。陈浩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冲上去。
然而,那只扬起的手,最终只是重重地、带着万钧无力感地拍在了坚硬冰冷的紫檀木书案上!
“砰!”
一声巨响在堂内炸开!案上的笔架、砚台、镇纸齐齐一跳。墨汁从砚池中泼溅出来,在浅色的宣纸上迅速洇开一大片狰狞的墨痕,像一张骤然裂开的、吞噬一切的黑口。
曹沾被这从未见过的父亲吓呆了,小脸煞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惊恐的眼中滚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哭声。
曹頫看也没看儿子一眼。他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有丝毫掩饰,如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深渊,死死钉在陈浩然脸上。那目光里有恐惧,有狂怒,有挣扎,还有一种被逼到悬崖绝境的疯狂!
“你……”曹頫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你……都知道了?” 这不是询问,而是绝望的确认。他不再掩饰,儿子的童言彻底撕碎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他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扣住书案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仿佛要生生将那坚硬的木头捏碎。他死死盯着陈浩然,仿佛要用目光将他洞穿、撕碎。
“你可知……”曹頫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每一个音节都在剧烈地颤抖,“你可知这账册里的东西,沾上一星半点,就足以让我曹家满门……”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疯狂,如同濒死者的哀鸣,“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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