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遐龄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里精光一闪而过:“哦?怪词儿…行事乖张…可曾查明来历?”
“回叔祖,小的也下了功夫打探。”年小刀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那陈家老儿,自称陈文强,最初在码头扛活,后来不知从哪捣鼓起一种古怪的‘煤炉’,竟能把下贱的煤渣子卖出好价钱,显是有些邪门歪道的本事。其长子在江宁织造曹府做幕僚,名唤陈浩然,据传颇通些杂学,但来历也是含糊不清。这一家子,像是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籍贯、宗族,一概查无实据!更奇的是,他们初到京城时,分明是失散流离之状,后来竟又诡异地聚在了一起,还做起了买卖!小的疑心…这家人莫不是前朝余孽,或是海外妖人,用了什么妖法邪术?”
“凭空出现…聚散诡秘…行事悖于常理…”年遐龄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指节微微泛白。他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年小刀,“你方才说,那长子陈浩然,在曹府做幕僚?” 年羹尧倒台后,年家这棵大树虽未连根拔起,但枝叶零落,风光不再。他年遐龄能在京城官场这潭浑水中稳住,靠的就是这份如履薄冰的谨慎和洞察秋毫的敏锐。任何一丝可能威胁到年家残存根基的“异常”,都值得他投入十二万分的警惕。
“正是!就在曹頫大人府上!”年小刀连忙应道,“叔祖,您看是不是……”
年遐龄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沉默了片刻,书房里只有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半晌,他苍老却依旧沉稳的声音响起:“曹家…圣心难测啊。这陈家,尤其是那个陈浩然,既是无根浮萍,又搅在曹府这潭水里…小刀。”
“小的在!”
“你做得很好。”年遐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继续盯着。特别是那个陈浩然,他在曹府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经手了什么事,事无巨细,都要给我报来。至于那个开煤铺的陈文强…”他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不是要开张了么?找几个机灵的,去他铺子对面,寻个稳妥的所在,支起千里镜,给我日夜不停地瞧。看看他们这‘黑金传奇’,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平静的语调下,是深不见底的算计和冷酷的审视。
“是!小的明白!定不叫叔祖失望!”年小刀心头一凛,知道叔祖这是真正上心了,连忙躬身领命,倒退着出了书房,后背已惊出一层冷汗。
西直门内大街的喧嚣,仿佛与陈浩然隔绝在两个世界。他坐在曹府幕僚房那间狭窄却堆满卷宗的隔间里,窗外的叫卖声、车马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吏部那封密信带来的寒意,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旬日之限,像一道催命的符咒悬在头顶。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慌乱无济于事。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有价值到让曹頫愿意在关键时刻,为他这个“存疑”的幕僚说上一句话。而价值,就体现在他经手的差事上。眼前摊开的,是曹頫今晨特意交给他的一摞陈年账册,语焉不详,只说让他“再行核查,看有无疏漏”。
“疏漏?”陈浩然的手指抚过账册粗糙泛黄的封面,心中冷笑。这恐怕是试探,也是考验。曹家织造亏空巨大,早已是公开的秘密,雍正爷正磨刀霍霍,曹頫如同坐在火山口上。这些账册,既是烫手山芋,也可能是他陈浩然的救命稻草——若能从中理出些头绪,甚至找到转圜之机…
他摒弃杂念,翻开厚重的账册。灰尘在从窗格透入的光柱里飞扬起舞。起初,是枯燥的数字罗列:各色绸缎纱绫的采买、织造、解送,银钱往来,物料消耗…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运用远超这个时代的逻辑思维和财务分析方法,尝试寻找可能的疑点或可优化的环节。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书页的翻动声中流逝。
忽然,指尖划过一页记录。不是数字,而是一行夹在物料损耗条目下、墨色稍显新鲜的批注小字:“壬寅年冬,支取库银叁仟两,付苏州‘瑞云轩’采办上等湖丝,收据遗失,后由‘曹氏’画押具结。”
“曹氏”?陈浩然的心猛地一跳。不是具体的名字,只是一个模糊的姓氏称谓。收据遗失,仅凭一个“曹氏”画押就支取了三千两库银?这在任何时代的财务管理中都是大忌!他立刻警觉起来,顺着这条线索往前翻阅。果然,在后续几本账册的零星角落,又发现了几笔类似的记录:“甲辰年秋,支银贰仟伍佰两,付江宁‘玉工坊’雕镂器皿,言明贡入内廷,无细目,曹氏允。”“乙巳年春,支银壹仟捌佰两,付扬州盐商李某某,注‘人情往来’,曹氏批‘可’。”
时间跨度数年,涉及银两累计已逾万两!条目含糊不清,用途语焉不详(“人情往来”、“贡入内廷”却无细目),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个无处不在的“曹氏”画押或批示!这绝非正常公务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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