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陈浩然,见过大人。”陈浩然躬身行礼。
曹頫抬了抬手,语气平淡:“浩然,这位是藩司经理司的李经理。李大人对你整理的这份核销册颇有些……兴趣。”
李经理目光如电,扫过陈浩然,手指点着那本册子,开口问道:“陈书办,这册子的格式,似乎与往例颇有不同?是何人教你如此录写的?”
来了!陈浩然心头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稳住呼吸,恭敬地回答:“回李大人话,并无人教导。是学生见旧式账目项目混杂,核验不便,昨夜整理时,偶有所思,试图将同类项归并,列明细目,以便大人查阅。所有数据均严格依据底稿票据,并无丝毫更改。若格式不合规制,是学生考虑不周,还请大人恕罪。”他先把姿态放低,强调初衷是为了方便,且数据无误。
曹頫闻言,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看向李经历。
李经历却并未如陈浩然预想的那般斥责,反而用手指轻轻敲着那表格的横线竖栏,沉吟道:“项目归并,列明细目……嗯,初看确实醒目。此项‘劳务杂支’,预算八十两,实销七十五两,差额五两,备注‘因天气晴好,临时搬运工少雇两人’……一目了然。”他又翻了几页,速度很快,显然这种结构极大地提升了他的阅读效率。
“此格式,是你一夜之间所想?”李经历再次确认,语气中带着探究。
“是,学生愚钝,只是想着如何能让账目更清晰些,便于各位大人审阅,并未思及其它。”陈浩然谨慎地回答,后背已然沁出细汗。他摸不准这位李经历是欣赏还是不满。
李经历与曹頫对视一眼,曹頫微微颔首。李经理这才转向陈浩然,脸上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心思灵巧,于钱谷小事上亦肯用心,不错。曹大人,你这位新延揽的书办,倒是个肯用脑子的。”
曹頫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对陈浩然道:“既是李大人觉得尚可,便罢了。日后行事,还需更稳妥些。下去吧。”
“是,谢大人,谢李大人。”陈浩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行礼退出。走出书房,春日暖阳照在身上,他才感觉到内衫已被冷汗微微濡湿。这险,似乎是冒对了?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就在他回到自己办公的廨舍,心情尚未完全平复时,同屋的两位老书记,赵先生和钱先生,看他的眼神已然不同。平日里,大家表面还算和气,毕竟陈浩然是“东家”曹頫亲自招入,又隐隐有李卫那边的关系,众人对他还算客气。
但此刻,赵先生放下手中的笔,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陈老弟,听说你今日呈上去的账册,别出心裁,连藩司的李大人都称赞了?”
旁边的钱先生也阴阳怪气地接话:“是啊,年轻人就是脑子活络,我们这些老朽按部就班录写了几十年的东西,说改就改了,还改到了上官的心坎里。真是后生可畏啊!”
陈浩然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他这是犯了“众怒”了。在讲究资历、循规蹈矩的幕僚圈子里,他一个新人,用“奇技淫巧”博得上官注意,无疑是在打其他同僚的脸,尤其是那些按部就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老幕僚。
他连忙赔笑:“两位先生谬赞了。小子昨夜赶工,唯恐误事,仓促间胡写乱画,侥幸未受责罚已是万幸,岂敢当‘称赞’二字。不过是李大人宽宏,不与我计较罢了。”
赵钱二人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但空气中那无形的隔阂与冷意,却浓得化不开。陈浩然坐回自己的位置,心中五味杂陈。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小小的效率改进,却没想到在官场这潭深水中,激起了这样的涟漪。上官的认可固然重要,但同僚的孤立和敌视,同样是一种潜在的危机。
傍晚下班,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将自己今日的遭遇,以及那份表格的样图,详细写成一封信,准备托可靠的渠道送回京城家族,既是报备,也是想听听父兄的意见。在信中,他自嘲地写道:“……本想悄咪咪卷一下效率,不料差点卷出个‘公敌’。体制内生存,果然光有想法不行,还得懂人心啊。今日方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并非虚言,我这还没秀呢,只是换了棵树的形状,就差点被当成异类给刨了。”
写完信,他封好火漆,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独自坐在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白天李经历那审视的目光,曹頫意味深长的“更稳妥些”,以及同僚那冰冷的嘲讽,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成功引起了上位者的注意,但这注意,究竟是福是祸?同僚的排挤,又会以何种形式爆发?而那位看似欣赏他的李经理,其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意图?陈浩然抚摸着那份他亲手绘制的、带来赞誉与麻烦的表格草稿,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这看似平静的体制内,每一次微小的举动,都可能掀起意想不到的波澜。而这波澜之下,是否正有更大的暗流在悄然涌动,将他推向未知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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