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租赁的小院,已是夜阑人静。他点亮油灯,迫不及待地翻出家族近日的来信。在灯下逐字逐句地重读,果然在陈文强那龙飞凤舞的字迹间,找到了关于接触葡国商人若昂的片段,大哥言语间颇为兴奋,认为这是打通高端木料来源的捷径,还嘱咐浩然“于官面留心,若有关于夷商之新政或禁忌,速速告知”。
“糊涂啊!”陈浩然几乎要捶胸顿足。这年头,跟外国人打交道是极度敏感的事情,尤其是在江宁织造这种为宫廷采办、本身就跟粤海关有业务往来的衙门里,一旦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张师爷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是了,定是这老小子察觉到了什么,或者单纯看自己不顺眼,想罗织罪名。那页“无意”掉落的草稿,是警告?是试探?还是他已经开始着手构陷?
他立刻铺纸研墨,必须马上给家里回信。他写得飞快,字迹都带了几分潦草:“大哥钧鉴:日前所提联络夷商一事,务必立即中止,所有往来痕迹彻底清除!当今圣意对西人东来颇为忌惮,‘交通外夷’乃官场大忌,动辄得咎,万万不可沾染!弟于衙门中已嗅到不安气息,恐有人借此生事。家中生意,当以内敛稳妥为上,切莫贪图捷径而招致倾覆之祸……此外,若能通过李卫李大人或其他可靠门路,向江宁这边递句话,稍作震慑,或可防患于未然。十万火急,切切!”
写完这封信,他犹自觉得心跳如鼓。独自面对这暗流涌动的官场,他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点看似不起眼的家族商业行为,就可能成为政敌攻击的致命武器。他之前那些关于公文写作的小聪明,在这种真正的风险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将信用火漆封好,安排明日一早务必送出后,陈浩然疲惫地坐回椅中。夜更深了,万籁俱寂。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几本他用来学习官场礼仪的线装书,旁边还放着他私下记录红学见闻和内心吐槽的笔记本。一边是冰冷残酷的现实政治,一边是璀璨梦幻的文学瑰宝,他仿佛被撕裂在两个世界之间。
他拿起那本笔记,翻到新的一页,提笔写下:“癸卯年春,于曹府幕中,惊见《石头记》残稿数页,墨迹犹新,恍若梦中。然同一日,亦嗅得官场倾轧之险恶, ‘交通外夷’四字,重若千钧……置身此间,方知‘生存’二字,远比‘风雅’来得沉重。文豪巨着生于倾颓之府邸,是否正因这极致的压抑与幻灭,才能催生出极致的繁华与悲悯?我等穿越客,于此间,所求为何?所持为何?”
写到这里,他停住笔,一个问题如同鬼魅般浮上心头:张师爷那页未完成的告密信,真的只是“不小心”掉落在那里吗?这看似笨拙的“失误”,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他尚未看透的算计?
窗外,一声凄凉的猫叫划破夜空,听得陈浩然心头一紧。他吹熄了灯,将自己融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那双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的眼睛,透露着内心的波澜起伏。危机已露端倪,他能否凭借家族的助力与自己的谨慎,安然度过这初次袭来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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