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然心中苦笑,知道自己的现代管理思维,在这些浸淫传统官场逻辑已久的人眼中,无异于“怪力乱神”。他试图辩解:“晚生并非此意,只是……”
“好了。”曹頫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脸上已恢复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陈先生之心,本官知晓了。只是此事牵涉甚广,容后再议吧。你且先去将上月江宁各县的丝绸产量明细整理出来。”
建言的风波看似平息,但暗流已然涌动。几日后的一个下午,陈浩然被曹頫身边的长随叫到一间僻静的花厅。进去后,他发现不仅曹頫在座,还有那位张师爷,以及一位面生的、眼神锐利如鹞鹰的青袍文官。
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曹頫面色阴沉,将一份文书掷到他面前,声音冷硬:“陈浩然,这上面所写‘交通外夷,暗通款曲’,你作何解释?”
陈浩然心头巨震,拾起文书一看,竟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言之凿凿,说他陈浩然常与一些来历不明的海外商贩接触,收受异域奇物,甚至可能泄露朝廷官制、江南布防等机密。信中还提到了他偶尔在与陈巧芸的家信中,会夹杂一些“鬼画符”般的文字(实则是他写的简体字或英文单词备注),被疑为传递密信的暗码。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他确实因家族生意(紫檀木、煤炭贸易需了解海外市场行情),通过陈家渠道了解过一些西洋商人的情况,也出于好奇,收集过几件西洋的自鸣钟、玻璃镜等小玩意儿,这在此地并非罕事。至于家书中的“暗码”,更是无稽之谈!
他立刻躬身,强自镇定地辩解:“大人明鉴!晚生与西洋商人接触,皆因家族生意需了解货殖行情,绝无涉及朝廷机密。至于家书中的异体字,实是晚生与舍妹自幼嬉戏所创的戏笔,只为增趣,绝无他意!此必是有人构陷!”
那青袍文官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刮过陈浩然的脸:“构陷?听闻陈先生时常有些惊人之语,行事思维,迥异常人。前几日,不是还向曹大人进献了什么‘主动示诚’、‘断尾求生’的奇策么?这般离经叛道之思,若非别有渊源,又如何得来?”
张师爷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补充道:“是啊,陈先生大才,所思所想,非我等凡人所能揣度。只是这‘交通外夷’的罪名,可是要掉脑袋的。若心中无鬼,何惧查验?”
陈浩然瞬间明白了。这不仅仅是因建言得罪人而被穿小鞋,这更是一次借题发挥的倾轧!有人利用他平日略显“异类”的言行和家族生意的背景,编织了一个足以致命的罗网。前几日的谏言失败,恐怕只是加速了这罗网的收拢。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在这初秋的午后,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就在陈浩然百口莫辩,情势急转直下之际,曹頫身边另一名心腹家人匆匆而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曹頫闻言,脸色微微变幻,瞥了陈浩然一眼,沉吟片刻,对那青袍文官道:“李大人,此事或另有蹊跷。刚得到消息,苏州李卫李大人处,有人递了话过来,为陈先生作保,言其家世清白,绝非悖逆之人。”
“李卫?”那青袍文官眉头一皱,李卫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虽与曹家不算亲密,但其面子却不能不给。他看了看曹頫,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陈浩然,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深究下去了。
曹頫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陈先生,此事虽疑点重重,但既有李大人作保,本官暂且信你。然则,瓜田李下,不可不避。从即日起,你手中的机要文书暂且交由张先生处理,你便专心负责整理库房档案与往年卷宗吧。无事不要随意出府,静思己过。”
这等于变相剥夺了他的参与核心事务的权力,形同软禁。
陈浩然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沉重的后怕与寒意。他明白,是家族——大概率是大哥陈文强——动用了与李卫的那层关系,再次救了他。他恭敬地行礼:“谢大人明察,晚生遵命。”
退出花厅时,他与张师爷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未能竟全功的遗憾,以及更深沉的审视。秋风卷着落叶打在他的身上,冰冷刺骨。
回到他那间狭小的值房,陈浩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他摊开手掌,掌心因紧张而被指甲掐出了几道深痕。他再次提笔,想记录下这惊魂一日,却发现自己之前那份关于“曹府危局”的私人笔记不翼而飞了。
陈浩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毕竟去了哪里?是被那张师爷的人趁乱搜走了吗?那上面虽未用明晃晃的现代词汇,但那些对曹家命运的分析、对皇权的揣测,任何一条被曲解上报,都将是灭顶之灾!
夜色渐浓,吞噬了织造署的重重屋宇。一场针对他这“异数”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丢失的那本笔记,就如同一个沉默的引爆器,不知何时,会将这表面的平静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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