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像一片烧红的烙铁,烫得陈浩然直接从檀木椅子里弹了起来——他昨夜心血来潮,用SWOT法分析的“曹府内部管理优化建议”,怎么会夹在今天要呈送内堂的例行公文里?
江南的梅雨季,空气都能拧出水来,黏稠得让人心烦意乱。陈浩然坐在幕僚公廨的窗边,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那点侥幸,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纸鸢,直直地坠了下去。他反复回忆,昨夜烛光摇曳,他确实将那份写着“优势、劣势、机会、威胁”的荒唐分析塞进了书匣底层,怎会鬼使神差地夹进了《江宁织造衙门物料采买旬报》的稿本之中?
“完了……”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那纸上虽未直言曹家亏空,但“内部耗损严重”、“外部依赖过高”、“政策风向潜在变动”等字眼,配上那些格格不入的矩阵图表,在任何一个稍有警觉的清朝官吏看来,都无异于妖言惑众,甚至包藏祸心。这已不是“怪力乱神”能搪塞过去的,往大了说,是窥探、非议上官,其心可诛!
他强作镇定,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必须立刻去找曹頫老爷身边的贴身长随,看能否在公文正式递上去前截回来。他刚站起身,同僚赵师爷捧着几卷文书踱步进来,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陈先生这是要出去?神色如此匆忙,莫不是有什么急务?”
陈浩然心里一咯噔,这赵师爷平日就因他偶尔的“惊人之语”而多有嫉妒,此刻绝不能让他看出端倪。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事,只是坐久了,活动活动筋骨。”说着,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又坐了回去,心里却如同架在火上烤。时机稍纵即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份混合着现代管理思维与杀身之祸的公文,被小吏收走,送往了内堂。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陈浩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公廨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门轴的吱呀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甚至同僚一声不经意的咳嗽——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假装伏案疾书,实则笔下的字迹凌乱不堪,内容更是前言不搭后语。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预演着各种糟糕的结局:被厉声呵斥,逐出幕府,甚至枷锁加身,投入大牢……穿越以来积累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在此刻荡然无存。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文字可成罪证的时代,他渺小得如同蝼蚁。
他不由得想起家族。陈文强沉稳,陈乐天机变,还有巧芸那丫头总能逗他开心。若真因此事获罪,会不会牵连到他们?自己记录的那些关于《石头记》的见闻,会不会被当成更大的罪证?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攫住了他。
就在他几乎要被自己的想象压垮时,曹頫身边的一名心腹小厮悄无声息地走到他案前,低声道:“陈先生,老爷请您内堂说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该来的,终究来了。陈浩然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直裰,跟着小厮走了出去。他能感觉到身后赵师爷那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
内堂的气氛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剑拔弩张。曹頫坐在主位,手里拿着的,正是他那份要命的“SWOT分析”。他没有看陈浩然,目光停留在那些古怪的词汇和图形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坐。”曹頫抬了抬手。
陈浩然依言在下首坐了,屁股只敢挨着半边椅子,脊背挺得笔直。
“此文,何意?”曹頫将纸张轻轻放在桌上,指尖点了点“优势(Strengths)”和“威胁(Threats)”两个词,“这些弯绕字符,还有这方框图形,老夫闻所未闻。”
陈浩然心念电转,知道矢口否认或胡诌已无意义,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解释:“回老爷,此乃晚生……游历南洋时,偶从一西洋商贾处听来的粗浅法子。名为‘四方析辨法’,旨在从内、外、利、弊四个角度,条分缕析,以期对事务有个通盘考量。晚生愚钝,昨夜思及衙门采买诸事,一时手痒,胡乱写画,绝无他意。混入公文,实属疏忽大意,请老爷重重治罪!”他起身,深深一揖倒地。
他刻意模糊了来源,并将分析对象限定在“物料采买”这类具体事务上,希望能将危害降到最低。
曹頫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堂内格外清晰。这沉默比直接的斥责更令人难熬。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外部依赖过高’,‘政策风向潜在变动’……你看得,倒有几分准。”
陈浩然心头猛地一跳,不敢接话。
“然则,”曹頫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此等标新立异之言,非但不能解惑,反易滋生事端!官场有官场的章程,做事有做事的规矩!你那些海外奇谈,日后休要再提,更不可形诸文字!切记,祸从口出,笔端亦能招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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