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散值,雨势稍歇。陈浩然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绕了几条街,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闪进了一家看似普通的笔墨铺子。这是他与家族联络的一个隐秘站点。
铺子掌柜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见到他,微微点头,便引他进了后堂。陈浩然迅速将袖中的纸条塞给老者,低声道:“福伯,加急,务必亲自交到我二哥手上。另外,告知巧芸,近期若无要事,暂勿通信。”
福伯面色凝重地接过,看也未看便贴身收好:“三少爷放心,老朽晓得轻重。”
完成了这桩心事,陈浩然稍松一口气,正准备离开,福伯却又叫住了他,从柜子底下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低声道:“三少爷,这是巧芸小姐前日托人送来的,说是您之前念叨过的什么……‘红学’杂记?她让您一定小心收好,莫要示人。”
陈浩然心中一动,接过册子,入手微沉。他谢过福伯,将册子小心藏入怀中,这才悄然离去。
回到自己租赁的小院,关上房门,点上油灯,陈浩然才迫不及待地打开油布。里面果然是一本手抄册子,纸质粗糙,但字迹工整,是陈巧芸的亲笔。里面并非什么“红学杂记”,而是记录了她近期通过李卫夫人等内眷渠道,打听到的一些官场动态和京城风声,其中就提到了皇上对江南三大织造亏空案的震怒,以及可能派出的钦差人选等关键信息。这些信息,与他之前的判断相互印证,让局势更加清晰。
然而,当他翻到册子最后几页时,瞳孔骤然收缩。那里用另一种更潦草、更隐秘的笔迹,额外记录了一件事——有人正在暗中查访前几年市面上流出的,带有“现代”痕迹的诗词残句和算学口诀,追查源头,隐隐指向了与陈浩然相关的一些人或地点。旁边还有陈巧芸的批注:“疑似文字狱前兆,兄务必谨慎,所有手稿速焚!”
文字狱!陈浩然的手猛地一抖,册子差点脱手落地。他猛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为了融入和展现“才学”,确实在代写书信、与人交谈时,无意间引用或化用过几句后世的诗词,也提过一些简便的数学计算方法。当时只觉无伤大雅,甚至沾沾自喜,如今看来,这些竟都成了足以致命的把柄!在曹家这艘大船即将倾覆的混乱中,任何一点“异端”的嫌疑,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立刻起身,冲到书柜前,手忙脚乱地翻检自己平日写写画画的手稿、笔记,凡是觉得可能涉及超越时代知识的,统统扯出来,投入房间中央的火盆里。火焰跳跃着,吞噬着那些带着墨香的纸张,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就在他刚将最后一批可疑手稿投入火盆,看着它们化为灰烬,心神稍定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声威严的呼喝:“开门!官差查案!”
陈浩然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来了!竟然来得这么快!是因为赵书办的举报?还是因为那些流散出去的诗词片段终于被追查到了?亦或是曹府的灾祸已经开始无差别地蔓延?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扫视了一眼房间,确认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把柄,只有火盆中未燃尽的纸灰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焦糊味。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然后迈着尽可能沉稳的步伐,向院门走去。
他的手放在门闩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他知道,门外站着的,可能是将他拖入深渊的厄运,也可能是一次有惊无险的例行盘查。家族的救援能否及时到来?李卫的关系网是否能在此刻发挥作用?他之前所有的谨慎和准备,是否能助他渡过此劫?
一切都悬于未定之天。
陈浩然拉开了门闩。
门外,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在昏暗的灯笼光线下,可以看到几名身着巡捕营号衣的差官按刀而立,面色冷峻,雨水顺着他们的斗笠边缘滴落。为首一人,目光如电,直射向陈浩然,手中并未拿着枷锁铁链,却握着一卷盖有官印的文书。
那差官上下打量了陈浩然一眼,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你便是江宁织造府幕僚陈浩然?”
“正是小人。”陈浩然躬身应答,心提到了嗓子眼。
差官展开文书,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奉上谕,彻查江宁织造府一应人等,关联账目、文书及私密往来。陈先生,烦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查询。”
不是立即锁拿,而是“协助查询”?这微妙的差别让陈浩然看到了一丝希望,但前景依旧吉凶未卜。他注意到,差官说的是“奉上谕”,而非江宁府或织造府本身的命令,这意味着风波已彻底升级。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是,小人遵命。”
在迈出院门,踏入那凄风冷雨的刹那,陈浩然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屋内那盆尚未完全熄灭的纸灰。它们曾是他思想的痕迹,如今却成了他必须抹去的危险。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次被带走,是像那位钱粮师爷一样,成为曹家覆灭的殉葬品,还是能像他预想和准备的那样,成为一场危机中的……转机?
雨幕笼罩了他的背影,也将所有的答案,都掩埋在了这深秋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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