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不少人脸上露出愤慨又无奈的神情。朱雄英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茶楼上，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管家模样的人，正冷笑着看着这一幕。
蒋瓛在朱雄英耳边低语：“殿下，那人像是户部一个主事家的管家。这李老四，前几日曾因克扣脚钱的事，与那主事的妻弟发生过争执。”
朱雄英顿时明白了，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和构陷！他心中怒火升腾，几乎要忍不住站出来制止。
蒋瓛连忙按住他，低声道：“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此时暴露身份，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打草惊蛇。”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蒋瓛说得对。他死死盯着那群官差，看着他们从船上“搜出”了几袋早已准备好的私盐，然后将面如死灰的李老四锁走。
“看到了吗？这就是他们的手段。”朱雄英的声音冰冷，“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经过一天的暗访，朱雄英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对漕运底层的黑暗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傍晚时分，他们正准备离开，蒋瓛安排的一名锦衣卫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殿下，我们的人在码头西边的破庙里，发现了一个老漕工，据说曾在海船上干过几十年，对东南海路了如指掌，因为不肯同流合污，被排挤出了漕运，如今贫病交加，无人问津。”
朱雄英眼睛一亮：“精通海路？快，带孤去见他！”
破庙里，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人蜷缩在角落里，不住地咳嗽。他看起来十分虚弱，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有着老水手特有的锐利。
朱雄英让护卫等在庙外，只带着蒋瓛进去。他蹲下身，温和地问道：“老人家，听说您老精通海路？”
老人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尤其是看到蒋瓛腰间鼓鼓的，似乎带着兵器，更是缩了缩身子：“你们是什么人？问这个做什么？”
朱雄英示意蒋瓛退后一些，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老人身边，诚恳地说：“老人家，别怕。我们是想做海运生意的商人，听说这漕运损耗太大，想走走海路，但又怕风浪险恶，想向您老请教请教。”
看到银子，又见朱雄英言辞恳切，不像恶人，老人的戒备心稍减。他叹了口气：“海运？那可是好路子啊！比这破漕运强多了！咱年轻时跟着三宝太监（郑和，此时尚未下西洋，此处为虚构，意指其他航海前辈）的船队下过南洋，那大海，虽说有风浪，但只要摸准了脾气，熟悉航道，比在河道里跟那些蠹虫斗智斗勇强百倍！”
提到航海，老人眼中焕发出神采，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季风、洋流、暗礁、港口，以及如何根据星象辨别方向，如何应对不同海况。朱雄英认真听着，不时提出一些问题，老人也都一一解答。
“老人家，若从苏州刘家港运粮至辽东金州卫，走哪条航线最稳妥？需要多少时日？可能会遇到什么风险？”朱雄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人沉吟片刻，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海图：“从刘家港出发，沿近海北上，过长江口，绕行山东半岛东侧，避开一些暗礁区，直抵辽东。顺利的话，旬日可达。风险嘛，一是夏季台风，需避开风季；二是倭寇，需有战船护航；三是近海浅滩，需熟悉水情的引水人。”
朱雄英将这一切牢牢记住，心中对海运试行的具体方案渐渐清晰起来。他再次向老人道谢，并留下了更多的银钱，嘱咐他好好治病。
离开破庙，天色已晚。回宫的路上，朱雄英沉默不语，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漕丁的抱怨、老船工的无奈、被构陷的李老四、还有那位精通海路却落魄不堪的老漕工。
“蒋瓛，”朱雄英忽然开口，声音坚定，“回去之后，立刻根据今日所得，尤其是那位老漕工的海运建议，结合徐辉祖他们提供的边军证词，以及我们之前掌握的文书证据，着手起草漕运新政条陈！要快，要详细，要有理有据！重点阐明海运试行（不仅是苏松至辽东，可增加其他航线作为备选）的具体方案、风险规避措施以及改革漕运管理的具体步骤和监管机制！”
“是，殿下！”蒋瓛应道，他能感觉到，太孙殿下经过这次暗访，思路更加清晰，决心也更加坚定。
朱雄英望着皇宫的方向，目光深邃。胡惟庸想用官场的潜规则和打压手段让他知难而退，他却偏要从最底层、从实务中寻找破局之道。这场漕运之争，他不仅要争，还要争得漂亮，要用实实在在的证据和可行的方案，打破胡惟庸编织的“稳妥”幻象！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份凝聚了无数底层血泪和智慧的条陈，将在朝堂之上，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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