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特罗切尼宫的书房里,成年礼的喧嚣与荣光已然沉淀,只剩下雪茄的淡蓝烟雾与陈年威士忌的醇香在空气中交织。埃德尔一世褪去了那身挂满勋章的元帅礼服,换上了一件深紫色的丝绒睡袍,显得松弛了些,但眉宇间属于统治者的深邃与锐利并未随之卸下。他坐在壁炉旁那张宽大的、陪伴了他几十年的高背扶手椅里,手中水晶杯里的琥珀色液体随着他无意识的晃动,折射出跳跃的火光。
米哈伊王储坐在他对面,同样换下了那套华丽的典礼礼服,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常服,显得更加清瘦挺拔。那柄象征着无上权责的“国王之剑”已被郑重地安置在书房一角的武器架上,但它无形的重量,似乎依旧萦绕在父子之间,为这场深夜的谈话定下了严肃的基调。
“感觉如何?”埃德尔啜饮了一口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儿子身上,“我是说,那把剑的重量,和……那些目光的重量。”
米哈伊的坐姿依旧保持着军人的挺拔,他双手放在膝上,指尖微微用力。“很重,父亲。”他回答得坦诚,眼神清明,“比我想象的还要重。尤其是当您将它交到我手中,当我向民众宣誓的时候……我清晰地感觉到,我接过的不仅仅是一把剑,而是一个国家的历史,和它未来的命运。”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那些欢呼声……是期望,也是鞭策。”
埃德尔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他欣赏儿子的坦诚与清醒,没有因为盛大的庆典和民众的狂热而迷失。一个能被权力和荣耀的重量所警醒的统治者,远比一个盲目沉醉其中的人更值得期待。
“你能感受到这份重量,很好。”埃德尔将酒杯放在身旁的小几上,身体微微前倾,炉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这意味着你真正开始理解,‘王储’乃至‘国王’这两个词背后意味着什么。它不仅仅是尊荣和权力,更是无尽的责任,是时时刻刻悬在头顶的利剑,是……孤独。”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在凝视着过往的岁月。“我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个国家从孱弱、分裂、任人宰割的境地,拖拽到如今强盛、统一、令周边乃至大国都不敢小觑的位置。我推动工业,改革军队,合纵连横,甚至在世界大战的夹缝中为罗马尼亚谋取了最大的生存空间和领土利益。很多人,包括你,可能都认为我的方式过于……强硬,甚至专制。”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自辩,也没有炫耀,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认知中的事实。
米哈伊安静地听着,没有急于打断或反驳。他知道,父亲此刻需要的不是一个附和者,而是一个能够理解,甚至能够承载他未尽事业的倾听者与对话者。
“但是,米哈伊,”埃德尔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儿子脸上,变得无比锐利,“你要明白,在一个强敌环伺、内部纷争不断的时代,在一个国家积贫积弱、百废待兴的起点,民主和协商往往是奢侈品,甚至是毒药。过多的声音只会导致无尽的扯皮和效率的低下,会让国家在关键时刻错失良机,会让敌人找到可乘之隙。看看议会里那些喋喋不休的政客,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手腕将其整合、引导,甚至压制,罗马尼亚可能早在几十年前就在内耗中分崩离析,或者沦为某个大国的附庸。”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是他用无数次成功的决策和这个国家肉眼可见的强盛所铸就的自信。
“我并非不认同自由与民主的价值,”埃德尔继续道,语气稍稍缓和,“但它们需要一个坚实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强大的国家机器、繁荣稳定的经济、受过良好教育的国民,以及……绝对忠诚且强大的军队。在这些条件完全成熟之前,过早地放开缰绳,很可能导致马车失控,甚至坠入深渊。我选择的道路,或许被外界称之为‘开明专制’,但我更愿意称之为……‘必要的集权’。为了罗马尼亚的终极强大与安全,有些代价,必须付出;有些过程,无法绕过。”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壁炉中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米哈伊能感受到父亲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基于残酷现实的政治哲学,那是从血与火、铁与泪中淬炼出的认知。他完全理解父亲的选择,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认同其在一定历史阶段的必要性。但是……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眼,勇敢地迎上父亲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父亲,我完全理解您所做的一切,以及您为何选择这样的道路。”米哈伊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尚未被现实完全磨平的理想光泽,“您是这个国家的再造者,您用钢铁般的意志和超越时代的远见,为罗马尼亚打下了前所未有的坚实基础。这一点,历史和人民都会铭记。”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恭敬,却多了一份属于自己的思考:“但是,父亲,时代在变化。您凭借个人威望与能力构建的这套体系,强大而高效,但它……高度依赖于您个人。您就像一棵参天大树,为整个国家遮风挡雨。可是,大树之下,其他植物往往难以获得充足的阳光雨露,难以茁壮成长。一个健康的国家,不能永远只依赖一位英明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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