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明白了。” 龚擎松了口气,却又因这“明白”背后的深意而心头更沉。他拿起名单,目光扫过后面几位进士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压得更低:“陛下,四大世家……陈家经此一事,已彻底成为陛下手中的利刃。然则其余三家,近日明里暗里,向老臣打探、施压者,络绎不绝。他们……似乎在观望,也在急切地想探知陛下对他们的态度。” 他言语间透着无奈与压力,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能量不容小觑,他们的不安分,同样是悬在新朝头顶的一把剑。
我知道老丞相近日承受的压力不比我小。这些世家,传承数代,关系网遍布朝野,动辄牵扯甚广。他们就像殿中这些沉默的梁柱,看似支撑着帝国,却也可能因腐朽而成为最先崩塌的一环。
我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带来一丝清醒。“告诉他们,”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内,“四国朝贺、登基大典之后,朕会亲自设宴,见见他们各家主事之人。至于宴后,他们是选择留下,与国同休戚,还是另谋高就……” 我放下茶盏,目光掠过殿外渐渐明亮的天光,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大雍的朝堂,容得下有才德、识时务的俊杰,却不会再养只知攫取、不识大体的蠹虫。”
龚擎深深看了我一眼,从年轻女帝平静的面容上,看到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铁腕。他起身,郑重行礼:“陛下圣明,老臣知道该如何回复他们了。”
“有劳老丞相。” 我微微颔首。
龚擎捧着名单与试卷,步履略显蹒跚却依旧坚定地退出了勤政殿。殿门再次合拢,将渐起的晨光隔绝在外。我独自坐在宽大的御座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冰凉的玉雕。顾寒舟、世家、沉寂的边境、即将到来的大典……千头万绪,如同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缠绕而来。而我知道,真正的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与此同时,南幽腹地,黑水城东北方向百余里的莽莽群山之中。
山林早已褪去了最初作为屏障的友善,变得狰狞而陌生。连续四天五夜不眠不休的逃亡与反追杀,像一道无情的磨盘,将季泽安身边原本八百余名伤痕累累却斗志未泯的残部,一点点碾磨、消耗。
最初冲破重围时的锐气早已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伤痛持续的折磨,以及看着熟悉面孔不断减少的麻木与钝痛。食物早已告罄,只能靠野果、草根和偶尔侥幸猎到的瘦小野物充饥。清水成了比金子更珍贵的东西,伤口在汗渍、污垢和缺乏处理的恶劣环境下开始溃烂化脓,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身后的追兵却如同跗骨之蛆,始终不远不近地吊着,时不时如同狼群般扑上来撕咬一口,留下几具尸体和更深的绝望。
人数,从八百,锐减到五百,再到三百,一百……当季泽安带着最后四五十号人,踉跄着冲出一片密林,眼前却是一片相对开阔、乱石嶙峋的山谷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山谷三面环着陡峭的山壁,唯一的来路已被他们自己踏过,而此刻,那来路的方向,以及两侧看似无法攀爬的山脊线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无数身影。灰褐色的战袄,暗沉的皮甲,沉默而迅速地从各个方向合围而来,刀锋与箭镞在穿过林叶的稀疏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他们被包围了,彻彻底底,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
这最后的四五十人,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不止一处重伤。追风瘸了一条腿,大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外翻,他咬着牙,用撕下的布条死死勒住上方,试图止住不断渗出的血,手中只剩最后三支弩箭。其余人等,或相互搀扶,或倚靠山石,眼神中除了濒死的兽性光芒,更多的是解脱般的麻木。连续数日的高压逃亡,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心气与体力。
季泽安拄着一柄不知从哪个死去敌兵手中夺来的、缺口累累的长刀,勉强站立。他身上的伤口不下十处,最严重的是右肋一道被长矛擦过的豁口,虽然避开了脏腑,但失血过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重的眩晕感。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些追随自己出生入死、如今却走到绝路的兄弟,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得说不出话。
“庄主……没路了。”一个脸上带着恐怖刀疤、只剩一只眼睛的老护卫喘着粗气,哑声道,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认命般的平静。
师洛水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狠厉地扫视着缓缓逼近、已然结成严密阵型的敌军,嘶声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老娘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乌图幽若,你最好祈祷别遇见老娘,不然老娘会用千万蛊虫好好的招待你的。哼!”
追风没说话,只是默默将最后三支弩箭一一卡入机括,弩机对准了敌军中一个看似头目的人物,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不知是伤痛还是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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