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曜司的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林中,留下凝重的寂静和一句沉甸甸的“拜托”。
空地之上,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由“少主”二字带来的无形压力。
厉战兀自沉浸在巨大的茫然与无措中。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这些复杂的事情,本就不是他这颗简单的脑袋能想通的。
他只知道,刚才那些戴面具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有激动,有恭敬,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悲伤。
但他们说要带他走时,他心底涌起的,却是强烈的抗拒和恐慌。
走?去哪里?离开……宫主吗?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急切地寻找那个能让他安心身影。
云清辞已重新在巨岩下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晨曦的金辉勾勒出他清绝的侧脸轮廓,长睫低垂,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宛如一尊精心雕琢却冰冷易碎的玉像。
即便是在休憩中,他挺直的脊梁依旧带着不容侵犯的孤高与疏离。
看到云清辞的瞬间,厉战心中所有的惶惑不安,竟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就像漂泊无依的舟船,终于看到了指引方向的灯塔。
那些所谓的“少主”、“血脉”、“使命”,在这一刻,都变得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
唯有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人,才是他整个世界唯一的重心。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距离云清辞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如同往常一样,默默地守护在一旁。
他没有再纠结自己突如其来的“尊贵”身份,而是开始担忧宫主肩头洇出的那抹刺眼暗红——那是为救他而受的箭伤。
他摸了摸怀里所剩无几的、宫主赐下的“赤阳散”药瓶,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再去寻些干净的清水和能消炎的草药。
他的思绪很简单,也很纯粹:
宫主受伤了,需要照顾。
宫主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种简单纯粹的认知,如同拨云见日,让他豁然开朗。
他不再为“少主”的身份感到惶恐或负担,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踏实感——如果……如果这个身份真的有点用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能更好地保护宫主了?
至少,像隐曜司那样的人,或许能帮宫主对付坏人?
这个念头,让厉战憨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抿紧。
他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
保护宫主,要靠他自己!
他得尽快好起来,变得更强壮才行!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
云清辞依旧沉默寡言,下达指令简洁冰冷,对厉战的照料坦然受之,却鲜有回应,仿佛一切如常
。但厉战却敏锐地察觉到,宫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比以往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那冰棱般的眸子里,偶尔会掠过一丝他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厉战读不懂那复杂,他只将其理解为宫主因他“麻烦”的身份而感到不悦或困扰,这让他更加小心翼翼,做事愈发卖力,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出来,证明自己的“有用”和“无害”。
一次途中休息,厉战照例去溪边取水。
返回时,他看到云清辞靠在一棵古树下小憩,眉头微蹙,似是梦魇。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精致却疲惫的眉眼间跳跃。
一阵山风吹过,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向云清辞的脸颊。
厉战的心猛地一跳!
几乎是想也不想,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笨拙却又极其轻柔地,在那落叶即将触碰到云清辞肌肤的前一瞬,将其拂开。
动作做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僵在原地,一张古铜色的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那粗糙得能刮伤细嫩皮肤的手指,又紧张地瞟向云清辞,生怕惊扰了他。
云清辞的长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清冷的目光落在厉战那副做错了事般的窘迫模样上,又扫过他僵在半空、不知该往哪儿放的手,并未言语,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厉战却因这无声的“默许”,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悄悄退开几步,守在不远处,心脏却“咚咚咚”地跳得厉害,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感,如同破土的春芽,在他简单的心田里疯狂滋长。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报恩”和“遵从命令”。他开始贪婪地、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关于云清辞的一切细微痕迹:
宫主服药后微微蹙起的眉头,意味着药很苦,下次要找更甜的蜜饯;
宫主休息时习惯性地偏向右侧,说明左肩的伤还在疼,要更小心地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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