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废墟间的血腥气尚未完全被夜风吹散。李天然握着萤勾的手腕,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皮肤下微凉的体温和平稳的脉搏,与他自己因激战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形成对比。篝火噼啪,映照着两人对视的瞳孔,一个灼热如焰,一个深邃似血。
半晌,萤勾手腕微动,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传来,李天然顺势松开了手。那微凉的触感却仿佛烙印般留在了他的掌心。
“收拾一下,此地不宜久留。”萤勾转身,红衣在夜色中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淡漠,但李天然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几不可查的滞涩。她走向驿站残破的马厩,那里拴着他们仅有的两匹驽马。
李天然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臂上已经止血的伤口,以及被她笨拙却仔细撒上药粉的痕迹,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他走到那些杀手的尸身旁,蹲下身,快速而专业地搜查起来。并非为了财物,而是寻找任何能标识身份、透露来历的线索。
片刻后,他回到萤勾身边,手中捏着几块制式统一的黑色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多足蜈蚣般的诡异图案。
“不是通文馆,也不是幻音坊的标记。”李天然将腰牌递给萤勾,“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像是某个蓄养的死士组织。”
萤勾接过,指尖在那蜈蚣图案上摩挲了一下,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冰冷:“‘百足’。一群藏在地缝里的虫子,专接脏活。看来,有人不想我靠近岐州,或者,不想我活着见到某个人。”
她随手将腰牌捏成齑粉,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与力量感。“走吧,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去。‘百足’出动,一击不成,必有后手。留在野外,便是活靶子。”
李天然点头,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他按了按腰间的墨麟,刀身传来一丝温顺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心念。经历方才一战,他与墨麟之间的感应似乎更加清晰了几分。
两人策马,不再言语,融入沉沉的夜色,向着岐州城方向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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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州城,作为通往中原腹地的要冲,即便已是深夜,城墙依旧巍峨高耸,守城的兵士举着火把,警惕地注视着来往行人。缴纳了入城税,两人牵着马,踏入了这座千年古城。
城内与城外的死寂截然不同。虽已入夜,但主干道上依旧灯火通明,酒肆茶楼的喧哗声、小贩的叫卖声、以及不知从哪家青楼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喧嚣的市井画卷。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酒香、脂粉和隐隐的汗味,这是活生生的人间烟火气。
李天然深吸一口气,这种喧闹让他恍如隔世,又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萤勾。
只见她微微蹙着眉,血色的眸子扫过熙攘的人群,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烦与疏离。她似乎极其不适应这种人多嘴杂的环境,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气场比在野外时更加强烈,仿佛一只误入闹市的猛兽,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先找地方落脚。”李天然适时开口,打破了略显僵硬的气氛。他目光扫视街道,很快锁定了一家看起来不算起眼,但门面干净、位置相对僻静的客栈——“云来居”。
要了两间上房,位于客栈后院,相对安静。店小二引路时,偷偷瞄了萤勾好几眼,被她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顿时吓得缩起脖子,不敢再看。
进入房间,李天然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异常,这才稍稍放松。他将墨麟置于床头触手可及之处,随即盘膝坐下,开始运转内力,调息恢复。与“百足”杀手的战斗虽然短暂,但消耗不小,左臂的伤口也需要内力滋养以加速愈合。
内力运转数个周天,疲惫感渐去,伤口处的清凉药力与自身内力交融,传来酥麻的愈合感。李天然能感觉到,经历实战的磨砺,尤其是与墨麟心意相通、共同对敌后,自己的内力似乎更加凝练,对刀意的理解也深了一层。
就在这时,他耳廓微动。并非墨麟预警,而是他自身感知的提升。他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衣袂破空声,来自隔壁——萤勾的房间。
她出去了?
李天然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初来乍到,深更半夜,她要去哪里?是去探查“百足”的线索,还是……有别的事情?
他并非不信任她,而是这岐州城龙蛇混杂,暗流涌动,方才城外才遭遇袭击,他不得不担心她的安危,尽管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这种担心,源自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略一沉吟,李天然悄然起身,没有走门,而是轻轻推开后窗,如一片落叶般无声无息地掠出,融入客栈后巷的阴影中。他收敛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凭借着与墨麟一丝玄妙的联系,他能模糊地感应到前方不远处,那道熟悉的、带着冰冷煞气的能量波动正在快速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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