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歌肩伤已无大碍,便与东城千念一同前往梅府探望病中的梅尧臣。
依旧是那间弥漫着药香的卧房,梅尧臣半倚在榻上,脸色较前几日似乎更苍白了几分,咳嗽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随穆歌一同进来的东城千念身上时,那双因疾病而略显浑浊的黄色眼眸,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探究与某种深意的光芒。
那目光并非敌意,也非寻常的打量,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说,是看到了某种符合预期的东西。虽然只是一瞬,他便迅速收敛,恢复了病弱的常态,但一直对他颇为留意的穆歌,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异常。
“梅兄,身体可好些了?”穆歌按下心中的疑虑,上前关切地问道。
东城千念则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自顾自地在离床榻稍远的窗边椅子上坐下,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对房内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梅尧臣也并未特意与他搭话,只是在那一眼之后,便不再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注视只是错觉。
“劳穆兄和东城公子挂念,还是老样子,咳咳……”梅尧臣以袖掩唇,低咳了几声,声音虚弱,“两位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进展?”
穆歌在榻旁的椅子上坐下,将欧阳思远发现谢正水在翠谷村重建工程中偷换木材、中饱私囊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梅尧臣静静地听着,期间偶尔咳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待穆歌说完,他沉吟片刻,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算计的冷笑:“好……很好!这谢正水,果然不出所料,自己按捺不住了。”
他看向穆歌,分析道:“谢正水为龙茗涛效力多年,以其品性和才能,贪墨之举绝非首次。龙茗涛此人,外表温和,内心实则缜密如丝,掌控欲极盛。谢正水竟敢在他的眼皮下耍这些手段,他岂能毫无所觉。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无非是看中谢正水能力超群,且对他还算忠诚,再加上贪墨的数目或许还在可容忍的范畴内,故而也就佯装不知。”
“梅兄的意思是……他们之间,早有嫌隙?”穆歌若有所思。
“必然如此。”梅尧臣肯定道,“主仆之间,最忌讳的便是欺瞒与贪得无厌。龙茗涛能容忍一次两次,但次数多了,心中必然留下疙瘩。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穆歌,“龙家接连受挫,太后心急如焚,龙茗涛压力倍增。此时若让他知道,他倚重的心腹,不仅不思竭力报效,反而在关乎朝廷体面、太后亲自关注的灾后重建事宜上贪墨营私,损公肥私,你猜……龙茗涛会作何感想?”
穆歌眼中精光一闪:“他会觉得谢正水不识大体,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拖他后腿,甚至可能怀疑谢正水的忠诚。”
“不错!”梅尧臣赞许地点点头,因激动又引出一阵咳嗽,缓了缓才道,“所以,我们不仅要抓住谢正水的把柄,还要想办法,让龙茗涛知道这件事。这把火,要烧得恰到好处,既让龙茗涛对谢正水心生厌恶与猜忌,又不能让他立刻狠心舍弃这颗棋子,而是要让他们主仆之间,裂痕渐生,互相猜忌。”
他继续深入谋划:“谢正水那两个弟弟,能力平庸,唯他们大哥马首是瞻。若能借此机会,让谢正水感受到来自龙茗涛的压力,甚至威胁到他的地位,他必然会更加依赖和紧紧抓住手中的权力,也会更加笼络他的两个弟弟,试图巩固自己在土木阁的势力。而我们,正好可以暗中观察,寻找机会,或拉拢,或分化,或施压……”
梅尧臣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条理清晰,步步为营,将如何利用谢正水这个突破口,一步步瓦解龙家在土木阁的势力,描绘得清清楚楚。
穆歌听得心潮澎湃,抚掌笑道:“妙!梅兄此计甚妙!如此一来,不仅能让龙茗涛自断臂膀,还能让我们有机会将土木阁这股重要的力量,逐步掌控在手中!”
他当即采纳了梅尧臣的建议,决定暂不揭发谢正水,而是设法将消息巧妙地透露给龙茗涛。
离开梅府后,穆歌立刻修书一封,将计划详细告知了仍在翠谷村的欧阳思远,让他依计行事,务必让龙茗涛察觉到谢正水的贪墨行为,同时继续收集更确凿的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辘辘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车帘外的风带着些许暖意拂入,穆歌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头,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连日来的谋划终于拨开迷雾,露出了清晰的路径,心中畅快不已。
他侧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东城千念,对方长发松松挽着,侧脸线条柔和,呼吸均匀绵长,一派岁月静好。
穆歌望着这张脸,忽然想起白日里梅尧臣看向千念时,那短暂却异常锐利的一瞥,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心中那点被压下的疑虑又悄然浮了上来,搅得他心头微沉。
“千念,”他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开口,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试图掩饰自己的探究,“你觉得……梅尧臣,此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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