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闯军大营中,李自成与一众将领军师齐坐一堂,讨论着昨日的战况。
与崇祯对视的那一眼至今都让李自成为之心悸。
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昨日德胜门下溃败的颓丧尚未散去,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惊悸。
将领们或垂首不语,或眼神闪烁,再无前几日围攻京城、志在必得的骄狂。
李自成端坐在主位之上,脸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木案,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他的目光扫过帐下诸将——刘宗敏拧着眉头,一脸不服却又带着后怕;田见秀、袁宗第等沉默不语;军师牛金星则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仿佛在推算着什么天机。
“都哑巴了?”李自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昨日一战,折损了多少老营弟兄?嗯?谁能告诉老子,那崇祯皇帝,是怎么回事?!”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城头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以及那双带着对蝼蚁的戏谑的眼睛。那一眼,让他这位纵横沙场多年的闯王,第一次在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一种面对未知与非人力量的悚然。
刘宗敏猛地一拍大腿,粗声道:“闯王!管他娘的是怎么回事!那皇帝老儿定是使了什么妖法,或是穿了什么刀枪不入的宝甲!咱们人多,一次冲不上就冲两次,两次冲不上就冲十次!耗也耗死他!我就不信他真是铁打的金刚!”
“耗?”牛金星抬起头,忧心忡忡地反驳,“大将军,昨日情形你也见了,守军士气因那崇祯而大振,我军则心生畏惧。强攻之下,伤亡惨重,却难撼其分毫。再这般耗下去,只怕未等城破,我军士气先溃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几十万大军顿足坚城之下,粮草每日消耗巨大,周边州县尚未完全降服,时间拖得越久,对咱们越不利!”刘宗敏梗着脖子反驳。
田见秀叹了口气,接口道:“刘兄,军师所言不无道理。那崇祯……确实邪门。力大无穷,箭矢难伤,这已非寻常勇武可言。昨日有溃兵私下传言,说崇祯并非凡人,乃是天上星宿下凡,护佑大明气运的……”
“放屁!”李自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乱跳,“什么狗屁星宿下凡!老子还是紫微星转世呢!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话虽如此,但他眼神中的那一丝不确定,却瞒不过牛金星。
牛金星沉吟片刻,缓缓道:“闯王,无论那崇祯是人是鬼,其勇力超乎常理乃是事实。硬拼,绝非上策。”
“为今之计,或可暂缓攻城,深沟高垒,围而不打。北京城内存粮必然有限,待其粮尽,内乱自生。同时,可派精锐分兵掠取周边,一则就食于敌,二则切断京师外援,三则……或许能寻得破解崇祯那妖法的线索。”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再者,京城内并非铁板一块。昨日崇祯虽逞威,但那些勋贵官绅,未必真心与他同生共死。或许……可暗中遣人联络,许以重利,里应外合……”
李自成听着牛金星的分析,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围城、断粮、内间……这些都是稳妥之策。虽然耗时,却避免了与那个怪物皇帝正面硬碰。
然而,一想到崇祯那眼神,他心中总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一种被挑衅、被轻视的屈辱感。他李自成纵横天下,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就连曾经被剿到身边只余十数骑,最为落魄的时候,都未曾有人用这般眼神看待他,那感觉,仿佛他李自成不是什么率数十万大军围城的反贼,而是连看一眼都欠奉的蝼蚁。
就在他权衡利弊,准备采纳牛金星的建议,下令各部暂缓攻势,巩固营垒,并派出细作之时——
一名哨骑连滚爬爬地冲进了大帐,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报——!!!闯王!大事不好!北……北京城门开了!”
帐内众人皆是一愣。
李自成皱眉:“开了?莫非是有人献城?”他心中甚至闪过一丝惊喜。
那哨骑猛摇头,喘着粗气道:“不……不是!是……是那崇祯皇帝!他……他亲自带着几百骑兵,冲出城来了!正……正朝着咱们大营杀来!”
“什么?!”
整个中军帐瞬间炸开了锅!
“他敢出来?”
“几百人?冲我们几十万大营?”
“疯了!这崇祯绝对是疯了!”
刘宗敏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猛地站起身:“哈哈哈!天赐良机!这狗皇帝自己出来送死!闯王,让末将去取他首级!”
李自成也是愕然片刻,但随即,城头那道冰冷戏谑的目光再次浮现脑海。
几百人,冲几十万大营?
这他娘哪里是疯狂?这简直是对他李自成,对他几十万闯军赤裸裸的蔑视和侮辱!
怕是这崇祯发了失心疯了?!
李自成豁然起身,狞声道:
“好!好个崇祯!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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