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听得心里发痒——他在蜀地山里长大,除了师父就是鸟兽,哪里见过这些热闹?吃完饭付了钱,就按着老汉说的方向,往城隍庙去。
从巷子出来,走不多远就是一条更宽的街,街上的人比涌金门外还多。路边有不少铺子,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布庄”的幌子是块蓝布,“药铺”的幌子是个小药箱,“酒楼”的幌子是块红布,上面写着“太白楼”三个大字。酒楼门口还有伙计吆喝:“楼上雅座,有新酿的桂花酒,还有西湖醋鱼、东坡肉——客官里面请!”
林越顺着街往前走,越往城隍庙方向走,人就越多。快到城隍庙时,远远就听见锣鼓声,还有人群的喝彩声。他挤过人群往前凑,只见城隍庙前的空地上搭了个小小的台子,台上有个穿红衣裳的女子,正踩着高跷往前走——那高跷得有一人多高,女子却走得稳稳的,还时不时转个圈,裙摆飘起来,引得台下的人拍手叫好。
台子旁边围着不少小摊子,有卖糖画的——一个老师傅手里拿着个小铜勺,勺里装着熔化的糖稀,在青石板上飞快地画着,不一会儿就画出个小兔子,用竹签一粘,递给旁边的小娃;有吹糖人的——老师傅手里捏着块糖稀,吹一口气,再捏几下,就变成个小猪、小鸡,圆滚滚的,可爱得很;还有卖泥人的,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泥人,有武将,有仕女,还有戴着纱帽的文官,眉眼都画得清清楚楚。
林越蹲在糖画摊子前看了半天,见老师傅又画了个“凤凰”,糖稀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翅膀的纹路都画得活灵活现。他忍不住掏出三文钱,对老师傅说:“老伯,我要个‘剑’。”
老师傅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好嘞,公子是练家子吧?要个剑,吉利!”说着就拿起铜勺,手腕一转,糖稀顺着勺尖流下来,先画了个剑柄,再画剑身,最后在剑脊上画了几道纹路——不过片刻工夫,一把小小的糖剑就成了。
林越接过糖剑,拿在手里看了看,糖稀已经凉了,硬邦邦的,却把剑的模样画得十足。他正看着,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哄笑——原来是个耍猴的,猴子穿着件小褂子,手里拿着个小锣,正跟着耍猴人的锣声转圈,转着转着还摔了个屁股墩,引得围观的人都笑了。
那猴子也不恼,爬起来挠了挠头,又去抢耍猴人手里的花生,耍猴人故意逗它,把花生举得高高的,猴子急得蹦蹦跳跳,最后竟顺着耍猴人的胳膊爬上去,一把抢过花生,蹲在他肩膀上吃了起来。林越也跟着笑了,觉得这猴子比山里的猴子机灵多了——山里的猴子见了人就跑,哪有这般不怕生的?
看了会儿杂耍,日头已经升到头顶了。林越觉得有些晒,便往城隍庙旁边的巷子里走。这巷子比刚才那条更静,两边的屋子都是两层的小楼,二楼的窗台上摆着些花盆,种着茉莉、月季,花香顺着窗户飘出来,混着巷子里的潮气,让人觉得清爽了不少。
走到巷子尽头,林越看见一扇虚掩的木门,门楣上挂着块木牌,写着“听雨茶社”。他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琵琶声——调子软软的,像流水似的,配着女子的吟唱,声音不高,却听得人心里发暖。
他推开门走进去,茶社里人不多,只有三四桌客人,都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茶杯,静静地听着琵琶。靠里的位置上,一个穿素色衣裳的女子正坐在那里弹琵琶,旁边还有个女子拿着扇子,轻轻摇着,跟着调子吟唱。
“公子里面坐,要点些什么茶?”茶社的伙计迎上来,声音很轻,生怕吵到里面的客人。
林越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本地的茶?”
“有西湖龙井,刚采的明前茶;还有径山茶,味道醇些;要是公子喜欢淡点的,还有桂花乌龙——都是本地最好的茶。”伙计笑着介绍。
“那就来一壶龙井吧。”林越道。
伙计很快端来一壶茶,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瓷杯。茶壶是紫砂壶,杯是白瓷的,茶倒出来时,颜色是浅黄绿色的,香气清清淡淡的,飘在鼻尖,让人觉得浑身都松快了。林越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不烫,入口微苦,咽下去后,嘴里却留着点甘甜——比他在蜀地喝的粗茶好喝多了。
他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里面的琵琶和吟唱。那女子唱的词他听不太懂,只觉得调子好听,像西湖的水似的,慢悠悠的,没有急着往前赶,却让人忍不住跟着调子晃头。旁边桌的两个书生正低声议论着,一个说:“这苏姑娘的琵琶弹得越发好了,上次听她弹《春江花月夜》,就觉得惊为天人,今日这《临安春》,更是弹得有味道。”另一个道:“可不是么?还有李姑娘的唱,声音软而不绵,配着琵琶,真是绝了——难怪这听雨茶社的生意这么好,都是冲她们来的。”
林越听着,心里也觉得这琵琶和吟唱配得好——不像山里的狼嚎,带着股野劲;也不像师父偶尔吹的竹笛,带着点孤意。这声音是暖的,是软的,像临安的潮气,像巷子里的花香,像他早上吃的糖霜煎饼,让人觉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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