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枫便带着两名太医院医工赶往金陵城西的陶坊。昨日徐府管家已将蒸馏器草图交予这里的老陶匠王翁，此刻窑场内外已燃起熊熊炉火，十几名匠人正围着黏土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与炭火的焦味。
“林院判，您可算来了！” 王翁见林枫到访，连忙放下手中的图纸上前见礼，“这蒸馏器的样式从未见过，尤其是这冷凝用的曲管，烧制时极易断裂，小老儿正犯愁呢。”
林枫走到案前，拿起尚未入窑的陶坯仔细查看。这蒸馏器由三部分组成：底部的圆形容器用于盛放原酒，中部的锥形顶盖连接曲管，尾部的冷凝槽用于收集提纯后的酒精。他指着曲管与顶盖的连接处说道：“王翁，此处需用‘接胎法’处理，先将顶盖烧制至半干，再把湿润的曲管坯体与顶盖粘连，接口处裹上细泥条反复按压，入窑前用草木灰涂抹缝隙，这样烧制时受热更均匀，不易开裂。”
说着，他又拿起一块垩土补充道：“内壁一定要用细垩土打磨光滑，厚度需均匀控制在三分左右。底部的燃烧室要预留十二个通风孔，就像官窑烧瓷的天窗那样，这样火力能从下往上攻，温度能稳定在六百度以上。” 王翁听得连连点头，立刻吩咐匠人按此法改良，“林院判放心，小老儿这就调整工艺，明日清晨定能出窑！”
离开陶坊，林枫又赶往徐府安排蒸馏事宜。管家已按吩咐采购了五十坛金陵本地烧酒，坛口封泥尚未干透。林枫打开一坛，舀出少许酒液尝了尝，辛辣中带着淡淡的酸味，酒精度数约莫二十七八度，远不足消毒所需的六十度标准。“还得再提纯两次才行。” 他低声自语，转头对医工道，“立刻搭建蒸馏灶台，用砖石垒砌，灶膛要深，确保火力能持续加热。再准备二十斤生石灰，用来干燥冷凝槽的冷却水。”
正忙碌间，东宫内侍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太子手谕。林枫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父皇已知蒸馏之法用途，特命光禄寺调通州烧锅所产烧酒百坛支援”，心中顿时一松。他早知朱元璋在洪武初年便下令在通州、徐州等地开设 “烧锅” 作坊，用漕运积压的粮食酿造烧酒 —— 这些酒并非供民间饮用，而是作为战略物资储备：战时可用于伤口消毒，戍边将士饮之能驱寒，干燥时还可作引火燃料。去年北伐蒙元时，便是靠着这些烧酒为伤员清创，才减少了感染致死的人数。
次日，光禄寺的车队抵达林枫在宫外临时搭建的作坊，百坛烧酒码得整整齐齐。林枫随机打开一坛，酒液清澈透亮，入口灼烧感极强，度数足有四十多度。“有此酒为基础，提纯至七十五度不难。” 第二日，蒸馏器皿送过来后，他立刻命人启动蒸馏工序，陶制蒸馏器在炉火上渐渐升温，原酒蒸腾的雾气顺着曲管进入冷凝槽，滴落在瓷盆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此时的魏国公府，却被一层阴霾笼罩。徐辉祖刚从外面回来，脸色比昨日更加凝重，进门便直奔内院书房，将听到的流言细细告知徐妙锦：“方才在市集，竟有人说父亲是‘功高震主，天意欲收’，还说林枫用的是‘妖法’，若强行医治，只会让父亲遭‘天谴’！”
徐妙锦正在研磨草药，闻言猛地抬起头，手中的药杵重重砸在瓷碗上：“一派胡言！这些人竟敢编造如此恶毒的谣言！”
“可这话已传遍金陵城了。” 徐辉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动摇，“林枫的法子本就古怪，又是开刀又是用烈酒浇伤口，如今再被流言添油加醋，若是真有闪失，不仅父亲性命难保，咱们徐家还会落个‘逆天而行’的罪名…… 不如还是请太医院的老御医们再想想办法？”
“大哥！” 徐妙锦猛地站起身，眼眶因愤怒而泛红，声音却异常坚定，“太医院的御医们若有办法，父亲的背疾怎会拖到今日？林枫能救回皇太孙的性命，难道还治不好父亲的病？那些流言说‘功高震主’，可父亲为大明征战三十年，身上伤疤不计其数，难道这些血都是白流的？说林枫用‘妖法’，那改良造纸术、编着医书，也是妖法吗？”
她走到徐辉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父亲现在高烧不退，每拖延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林枫正在加紧准备，此时换人，便是把父亲往鬼门关推！我信林枫的医术，更信父亲为大明流的血不该被如此污蔑！谁再敢阻拦医治，便是徐家的罪人！”
徐辉祖被妹妹这番话震得哑口无言。他看着徐妙锦眼中的决绝，想起父亲往日对妹妹的疼爱与信任，心中的动摇渐渐消散。正欲开口，却见管家匆匆进来禀报：“公子，小姐，林院判派人送来消息，说蒸馏酒精已初步提纯成功，明日清晨便可为国公爷清创！”
徐妙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转身对管家道：“立刻备好干净的棉布、煮沸的热水，再请十位身强力壮的仆役守在院外，明日若有闲杂人等闹事，直接驱离！”
次日天未亮，林枫便带着提纯好的酒精与银质器械赶到徐府。经过几次蒸馏，酒精度数已达七十多度，装在密封的瓷瓶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徐达的烧势虽未退，但神志已清醒了些，见林枫到来，艰难地抬了抬手：“林院判，老夫…… 信你。”
林枫点头应下，转头对徐妙锦道：“请小姐准备好参汤，清创时若国公爷疼得厉害，便喂他几口补气。” 徐妙锦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闻言立刻示意侍女端来参汤，自己则守在榻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就在林枫准备动手之际，院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徐辉祖快步进来禀报：“是些市井无赖在门口闹事，说咱们用妖法害国公爷！” 徐妙锦眼神一冷，正要起身，却被林枫拦住：“小姐守着国公爷，此事交给徐公子处理。”
徐辉祖望着妹妹坚定的眼神，心中再无犹豫，转身抽出腰间佩剑：“敢在徐府撒野，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片刻后，院外的喧哗声渐渐平息，徐辉祖回来复命，脸上带着几分愧色：“是我糊涂，险些误了大事。”
林枫不再多言，将银质器具浸入酒精中消毒，又点燃艾草熏烤器械，进行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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