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见他半天不说话,着急道:“你有什么事,赶紧禀告小姐。大伙儿都等在路上淋着雨呢!”偶耕艰难张开嘴,舌头打着结,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我想支借四万钱,解救三位朋友。”
侯牧笛本来就没好气,听到窗外之人吞吞吐吐、憨声憨气,更加不耐烦,说道:“你们少来烦我。钱是侯大人给你们的,有事你们自己拿主意,何须问我!”又隔着车厢喝道:“昆仑奴,快点赶路!”
偶耕心眼实在,不知道牧笛心头有气,以为她答应了,含糊应了一声,便去载盘缠的车中取钱。昆仑奴赶紧止住他,说道:“你哪只耳朵听见小姐答应你了?把钱放下,赶紧上路吧。”偶耕一脸茫然,说道:“小姐说过了,钱的事我们自己拿主意,我来取钱有何不可?”
昆仑奴听罢,涨红面皮,转头对车窗说道:“小姐,他真去拿钱了!”牧笛忍无可忍,说道:“昆仑奴,还不赶马上路!”车里的丫鬟也是连声催促。
昆仑奴没好气地坐在车头,斜眼只见偶耕一头扑进装钱的车中,在车斗里噼里啪啦数着铜钱。他心中生气,只顾扯起缰绳,便要赶马。长鞭一响,马车正要行进,偶耕忽然冲到路口,吓得车辕下的马连声嘶鸣。昆仑奴气炸胸膛,捏着马鞭骂道:“撞不死你这呆子!”
偶耕却是充耳未闻,怀中、肩上挂满钱串,拖泥带水。他闷头跑进驿亭中,将身上钱串归总,放在地上,说道:“这是铜钱五十缗,你们数一数,数完了就放人吧!”
商克捷见到现钱,眉开眼笑,手指蘸了一口唾沫,一串一串数了,说道:“将军,这堆钱有五万!我这就放了他们三个,连黄牛都给他们了!”偶耕说:“四万五万有什么分别,请你们放人!”
小雨、槐犁被解开,二人冲到囚车外把涧石接了出来。一个兵士解开黄牛,把缰绳送到小雨手里。小雨跑了回来,在偶耕面前扑通一声跪倒,泪下如雨。偶耕一把扶起,说道:“花的不是我的钱,姑娘不必如此,要谢该谢……该谢……侯,侯……”小雨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怔在雨地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孙越走到商克捷面前,顺手抓起一吊钱掖进怀里。曾、商大惊,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孙越说道:“人在你们手中,尚未转手,就赚了几万,我取一吊钱的回扣又当如何?”说毕,走到小雨面前,说道:“多亏偶耕兄弟够仗义,花五万钱解救你们。你们要往哪里去?”
小雨见孙越言行粗鲁,心中虽然感激,却有些悚惧,不敢回答。槐犁抢话道:“他们要去王屋山,我要跟着你们当兵。”孙越掰了掰他的脑瓜,笑呵呵说道:“小兔崽子,你才几岁年龄?想在我们这里混饭吃,门都没有!”
几人正在闲言闲语,昆仑奴吼道:“小姐有命,快些赶路,你们还听是不听?”偶耕赶紧对小雨说道:“你们往西,我们也是往西。咱们结伴同行吧。”小雨只觉得有了依靠,连声答应。天上仍下着雨,青州三百军马继续向西。小雨牵着黄牛,跟在队伍里往西而行。
槐犁见昆仑奴浑身黢黑、长相滑稽,觉得有趣,便一屁股坐在副驾位上,一面帮他赶马,一面问道:“你是给他们烧火的吗,被烟熏黑了?”昆仑奴道:“你这混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爷爷是天竺国人,那里的百姓都是我这么黑,越黑越俊呢!”
槐犁问道:“那你为何来到我们唐朝?”昆仑奴瞪起眼睛,答道:“你以为爷爷想来呢?我七岁那年,跟着父亲的商队去往交趾,路上被你们唐朝人劫了。我被拐到唐朝,跟你刚才一样,用绳子捆缚起来。一个自称腊口史的官儿把我卖来卖去,我才来到这里。你们唐朝的腊口使,最是冷酷无情,也最是不要脸!”
槐犁扭过头去,透过车厢木板的缝隙朝里窥探,什么也看不见,便问:“车里坐了什么人?”昆仑奴答道:“里面坐的是神仙一般的侯小姐,要嫁到京城做娘娘呢!”说完笑个不停。
“昆仑奴,你要再敢满口胡吣,我命令军士钳掉你的舌头!”侯牧笛气上心头,在车中喝道。
昆仑奴不敢再多嘴,一心驾驭马车,却终于耐不住寂寞,主动找槐犁谈天。他说道:“兔崽子,怎么不回家吃『奶』,跑出来跟着生人到处『乱』窜?”槐犁说:“我若回去,不是被吊着打死,就是干活干到累死。所以下了决心,逃了出来。”
槐犁声音尖利,透过车厢,一字一句传到侯牧笛耳朵里。牧笛一路情绪低落、眼泪不干,忽而听到“逃了出来”四个字,更是泪下如雨。她心中想道:“他一个小孩子,说逃出来就可以逃出来,我如今被送往长安,嫁给那宦官为妾,为什么就不能逃走?他生在贫苦之家,我生在公府之门,他如此大胆,我却如此懦弱!”身边丫鬟见她又哭了起来,连忙帮她拭泪,柔声劝慰。昆仑奴听到背后似有哭泣之声,不敢多嘴,赶着马车在雨中缓缓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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