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纳仍然恶狠狠盯着二人,吕思稷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冲他摇了摇头。李纳当即会意,和吕思稷一同坐下,竭力奉承那大腹之人。大腹之人笑了一回,呷一口茶,命他们坐在两旁,安心听曲。
这大幅便便之人,正是朝中宦官、朔方军马观察使骆奉先!他先到东都洛阳休了旬假,又借着巡视之名来到河阳,听说河阳郊外这个渡雾山庄最是幽静,便到此闲游。一队人马行走在太行山脉,恰好遇到李纳、吕思稷一干人等。吕思稷见到自己的主子,滚下马来,流泪涕泣,跪在地上磕头,将青州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向他禀告。骆奉先坐在车驾之内,骂了侯希逸几句,便带着他们一同来到渡雾山庄。李纳在魏州、相州损兵折将,折了锐气、受了教训,乖觉了许多,一见骆奉先,日夕伴随左右,用心巴结奉承,令骆奉先十分受用。
大厅之内,管弦悠扬,座中之人尽皆安心赏乐。偶耕寻思:“赵勃、王升坐在旁边,显然是受了吕思稷的安排,在这里看守我们的。此地乃是虎『穴』龙潭,我们须及早回到客房,小心守护牧笛。”他想拉着昆仑奴离开,却见他『色』『迷』『迷』盯着四大鸣禽,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偶耕心头焦急,又怕惹怒了吕思稷,不敢再冒冒失失站起来,只得一个人左顾右盼。他看见,满场宾客,尽是绫罗绸缎、满身贵气,沉醉在乐声之中,而离骆奉先不远处有一个方桌,桌旁坐着三个人,均是武职打扮,竟似不通韵律,一直埋头喝茶,与其他宾客大为不同。
客人尽皆入座,四大鸣禽整弄丝竹,奏动仙乐。十六歌姬、十六舞女轮番上场,载歌载舞、争奇斗艳。昆仑奴如痴如醉,因见李纳、吕思稷无意寻衅,越发忘乎所以,一颗春心跟着乐曲摇漾飞浮。
昆仑奴乐在其中,偶耕却心中忐忑。正在思虑不定,忽听见门外喧闹起来,一个女子与看门的仆从高声争辩。他凝神一听,大吃一惊,那是是牧笛的声音!
偶耕顾不得其他,蓦地起身,大跨步奔了出去,脚步声几乎将乐曲的节奏打『乱』。骆奉先面『色』转阴,怒冲冲说道:“这等粗蠢贱民,怎赏得轻歌曼舞!”吕思稷急忙鞠躬赔罪,冲赵勃、王升招手示意,二人点头,一齐发力,硬生生将昆仑奴从座位上拎了起来,跟在偶耕的身后跨出门去。
牧笛先是在房中闷坐,因见帘外月明如水,一时心气消除,便出得房来,想找偶耕出去散步。谁知他们房中空空,一猜便知昆仑奴拉着他听乐观舞去了。她走了出来,找到正殿,想进去会他们,却被看门人拦住。看门人言辞不逊,她心中气忿,与他们理论起来。
偶耕跨出门来,见到牧笛,一半吃惊,一半欣喜。牧笛一见偶耕,刚刚消散的怒气再次升起,转身便走。偶耕追了上去,牧笛将他推开,脚步不停。
昆仑奴恰在这时被拖了出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幸好赵勃、王升不愿多生事端、搅扰了骆奉先的清兴,只在门口嘱咐看门人两句,便转身回厅。昆仑奴想再进去,已是万万不能,他悻悻然转身,却见牧笛、偶耕一前一后走入黑影之中,摇了摇头,回房休息去了。
院落扁长而狭小,牧笛一口气走到院墙旁边,便已无路可走。偶耕紧紧跟在身后,请她回转。牧笛努起嘴说:“我不要你管!”再往前两步,却见晦暗的墙角下,有一道侧门。她赌气推开侧门,跨过门槛,才知院墙以外便是后山。
月光朦胧,山石削立。偶耕生恐牧笛跌倒,上去拉她,可是牧笛夺回衣袖,头也不回,循着山径往幽深之处走。偶耕喊她,她气鼓鼓说道:“你再敢发出半点声音,我就跳下山去摔死!”偶耕无法,只得默默跟随。
前面是一块陡壁,牧笛已无路可走。她斜倚在石壁上,看皓月当空、听虫鸣幽谷,忽又想起心事,悲戚起来。偶耕与她保持五步距离,默默站着。四围山风清寒、万籁俱寂。
二人沉默多时,不觉夜『色』已深。偶耕正不知该如何收场,忽然听见石壁之下传出异响。他侧耳而听,山林之中有急促的喘息声。牧笛似乎也发现了异常,面带惊恐,回头看着偶耕。偶耕看了她一眼,示意休要出声,然后伏在石壁之上向下窥探。
石壁之下有人。原来是两名女子从后山的险径爬了上来,身后还跟随一队蒙面壮汉。两个女子气喘吁吁,不知道石壁之上有人,坐在岩石上攀谈起来。一个女子说道:“这后山也太过险峻!若有一人在石壁上把守,我们纵有八百好汉,只怕也攻不上去。”她虽是女子,说话却铿锵有力,语声中带有几分沙哑。
偶耕、牧笛听她说话,觉得甚是耳熟。借着月光看时,顿时大惊失『色』:她居然是华清芬!牧笛瑟瑟发抖,转面看了看偶耕,眼神里带有一丝埋怨:都是你多管闲事,那手持柴刀的女侠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与华清芬同来的那个女子,身材高挑,发黑如漆,背对着二人,因此看不清面目,但光看那背影,已是说不尽的婀娜动人。二人自然不知道,白天在荒山密林之中打劫他们的绿林好汉许赤虎,便是她的父亲,她的名字叫做许月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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