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牧笛骑着马奔下山来,不敢须臾停歇,一路跑得气喘吁吁、香汗如雨。她在一个路口驻马,耳中隐隐听到山上厮杀之声。往事浮上心头,骆奉先肥硕的身躯又出现在脑际。她庆幸自己与父亲决绝,宁可流亡在外,受那飞来之祸,也不愿被这个丑恶的老宦官糟践一世。想到这里,她又感到深深的恐惧——四围皆是穷山恶水,而自己孑孓一人、茕独无依,又该往哪里逃窜?她回头企盼,只见山林邃密、残阳如血,那个敦厚、木讷的男子却没有追上来。
“没有他,我怎能得活,又为谁而活?”牧笛这样想道。
骅骝马打着转,烦躁地驱赶着周围的蚊虫。牧笛任由骅骝马『乱』摇『乱』晃,扭过头痴痴地望着渡雾山庄。马儿撂起蹄子,提示主人继续赶路。她却牢牢将马勒住,双目空空,眸子里映着落日余晖。
牧笛不愿再往前走了,只要她等的人不出现,她就待在原地不动,任凭自己风干、凝固,化为一株枯树,或是一块岩石。
山脊遮挡了最后一线阳光,山风开始发凉。远处传来喘息声与脚步声,令牧笛心中狂喜。果然,偶耕带着昆仑奴跑下山坡、跑出丛林,来到面前。骅骝马见到他们,也是喜得是摇头晃脑,直打响鼻。
偶耕将麻袋仍在地上,望着牧笛,睁大眼睛,似乎在炫耀自己本领高强,又似乎在为短暂的别离而道歉。牧笛与他对视,她忽然觉得,他的目光就像和暖的春风,让她沉醉其间,内心莫名的安宁。
昆仑奴把钢刀重重杵在地上,支撑着身子,几乎要把肺都喘出来。良久,他才吞下一口唾沫,连声催促:“我说姑爷、姑『奶』『奶』,愣着干什么?继续逃吧!”偶耕如梦初醒,牵过马发足奔跑。昆仑奴背上麻袋,咬紧牙关,疾步跟上。
逃到半夜,来到一片『乱』石山。牧笛身子乏了,昆仑奴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偶耕停下来四处看,见四面皆是怪石陡壁,料是离开渡雾山庄已远,便将牧笛扶下马,三人原地休息。昆仑奴将麻袋坐在身下,抱着脑袋就睡。偶耕折了一些树枝铺在地上,牧笛蜷缩着睡在上面。偶耕不敢睡,只是靠在树上打盹,但毕竟太过疲惫,眼皮子挣扎半晌,终于昏昏睡去。
一夜侥幸无事。第二日清晨,三人醒来,一同计议往何处而去。牧笛道:“昨日那一伙山贼大闹山庄,我们也牵连其中。骆奉先权倾朝野、神通广大,想必河阳郡会有防备,官府定会布置兵力捉拿我们。”昆仑奴道:“南边是河阳,往北越过太行,便是潞州。我们往潞州去吧。”牧笛摇头道:“潞州是泽潞方镇的治所,归那李抱玉管辖。李抱玉盘踞潞州,他又是骆奉先的狗腿子,越发去不得。”昆仑奴懊恼道:“这里也去不得,那里也去不得,我们干脆平地登仙,去那凌霄宝殿算了。”
三人议论不休,耳边忽然响起歌声,歌声唱道:
时既暮兮节欲春,山林寂兮怀幽人。登奇峰兮望白云,怅缅邈兮象欲纷。白云悠悠去不返,寒风飕飕吹日晚。不见其人谁与言,归坐弹琴思逾远。
三人循声望去,见一樵夫,扶古松、过飞檐,悠然走来。偶耕听得尤为真切,那一字一句,分明是白发恩师传授给他的!此地何地?此人与自己的恩师又有何渊源?恩师究竟是谁,他到底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诸多问题一时涌上心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樵夫走近,愈发显得俊逸脱俗。偶耕大为景仰,上前问道:“敢问先生,此处何地?我们如果不去潞城,也不去河阳,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樵夫捻须大笑,说道:“此地已是太行南麓,王屋山东端。潞州、河阳,纷纷扰扰,不去也罢。你们循着山脉向西,到那王屋山上,那里听仙人谈天、道士谈玄,定会多多受益。”
昆仑奴一听,更不耐烦,说道:“那砍柴的要我们出家做道士呢。”偶耕回头训斥他无礼,转头又向樵夫深深鞠躬,连声说道“先生勿怪”。他弯下腰去,远处『乱』石丛中陡然飞起一道白光,从他后背一掠而过——居然是一把匕首飞出,偶耕侥幸躲过,却直贯樵夫咽喉。樵夫鲜血喷出,顿时羽化登仙。
偶耕大骇,跃起三尺,回身看时,『乱』石之中跳出三个人来,却是张岩松、赵勃、王升。张岩松手持大锤,嗓音嘹亮:“算你命大,糊里糊涂躲过了老子的飞刀,让那樵夫做了冤死鬼!”原来,这三人和李纳一样深恨偶耕,尽管骆奉先未调派他们下山,他们却连夜追下山来,搜寻一夜,竟在这『乱』石山中不期而遇。
偶耕悲恨交织,两眼通红。他冲牧笛大喝一声:“上马,快走!”牧笛尚在犹豫,昆仑奴不由分说,将她推上马背,捡起一根树枝在马身上狠狠抽了一下。骅骝马疾驰而去。昆仑奴一手托着麻袋、一手拿着钢刀,跑了过来,与偶耕并肩而立。
偶耕一把夺过钢刀,说道:“你也快逃!”昆仑奴瞪他一眼,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张岩松挺起大锤扑了过来,偶耕挥刀相迎,二人战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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