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修然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在灵武关打这一场，只是尽力让我北境不至于太过被动，不是我不想兵行险着，不是不想去跟雍常卿豪气干云地在沙盘上豪赌一次，而是不能。妖族赌得起，输得起，最不济还能再赌输一次，但是我们一次机会都不能挥霍。”
说到这里，赢修然笑问道：“李将军，蛤蟆要命蛇要饱，是不是感到很憋屈？”
李存孝呵呵笑道：“窝囊是有点窝囊，不过好歹是个跟随先王在那血水里摸爬滚打好些年的老卒，知道轻重。不过说心里话，到了北境以后，顺风顺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次要不是王爷到了雁门，李用楫未必能拦得住我。”
一直言语不多的赢听雪若有所思道：“确实需要自省一二，你也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今日议事堂的事了，除了李用楫，恐怕连同我在内，都忍不下这口气。这近百年，赢家边军跟妖怪蛮子较劲，几百人的战事不说，过万人的战场，咱们就没输过一次，所以这回北门关突然丢了，导致西州那边即将到手的战果大打折扣，咱们似乎一下子都有些傻了。这根筋拧不回来，我们说不定这次就要吃大亏了。你这趟来得及时。”
赢修然在把三人送到小院门口的时候，对李存孝没来由说了一句，“若是雍常卿在灵武设有两支甚至更多的大规模伏兵，你王骑在撤退方向的选择上，不妨考虑一下西面，实在不行就绕个圈子再返回雁门。”
李存孝愣在当场，“西边？王爷，再往西远一点，可就要跟西域边境接壤了啊？”
赢修然没有说话。
李存孝猛然间眼睛一亮，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是说北府战事，咱们能拿下？”
赢修然轻声笑道：“沈轻舟和张廖两人，都是那种能够力挽狂澜的将领。至于他们到底能否做到，能否让灵武骑战变成人妖大战的第三个转折点，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好了。”
赢修然独自在复归寂静的小院内缓缓踱步，万小飞领着妖族精锐铁骑的突兀西进，让北境处境相当尴尬，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不遂人愿吧，于正不得不分兵把守目前兵力向北倾斜的西州东门，以防后院起火，唯恐连累整个译州都硝烟四起，如此一来，西州关外必然会溜走几条大鱼，也许是万骞的私军，也许是何圣熙的不言骑，甚至有可能是主帅关羡潼本人。不过就目前看来，就算雍常卿已经意识到西州关外的战况不妙，匆忙派遣大军去西州与关羡潼兵马内外呼应，也无法更改妖族西州主力覆灭的结局，关羡潼一定会为他之前拆掉北山城和焚毁所有堡寨烽燧的激进举措，而自食其果，没有了这些原本能够作为妖族临时据点的防御要塞，北境铁骑和西州步卒的两面夹击，足以致命。西州大局已定，关键就看北境铁骑最后到底能够把多少条妖族大鱼抓到砧板上。
接下来可以预见赵忱会主动出击，张靖越和两河边军也会拦截万小飞东归去路，这份边功，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北境给人族整条北线造就的机遇，不过渝京城为皇帝陛下和张大将军歌功颂德的同时，肯定会假装睁眼瞎，只会盯着盛州北门关的失陷大做文章。
赢修然不知不觉站到了小院墙根，伸出手掌贴在墙上，抬头望着墙头。
大厦将倾。
先前通过影卫谍报汇总和渝京朝廷只下到各州刺史一级的秘密邸报，人族东线战局已经全面倒向精灵族，继马介山率水师大败岭南水师之后，在肇州以西的第二处战场上，三名年轻人再度大放光彩，先前主持肇州政务的年轻俊彦章合，辅助返回主持防线的姚卫京，一起成功挡下了岭南王麾下头号大将程不识领衔的渡江大军，而在洛城一役中，年轻骑将高顺率领两万轻骑死战赵宣五万大军，更是渡江奔袭人族大军的后方，切断了两条主要粮草路线，不但减缓了精灵族南线压力，而且等于打破了人族四线并进共同包夹南方的方略，为精灵族在南方广袤地带打出一大片宝贵至极的战略纵深，为了配合岭南王赵宣而选择快速西进的东越大军，骤然间就陷入孤军深入的境地，典岱麾下五万多擅长山地作战的嫡系精兵，被姚卫京用一万步军和两股各自人数仅三千的轻骑，就打得典岱压箱底的大军几近支离破碎，在短短半旬内蚕食殆尽。若非陈平临危受命，剑走偏锋以五千京畿骑军突入西线战场，随后八千步军连克两座关隘，先锋骑军与姚部主力仅仅相隔五十里，迫使精灵族不得不放弃一鼓作气东进，恐怕典岱就要沦为罗政之后第二位战死沙场的大将军。
看上去精灵族在各个战上接连告捷，势如破竹，迎来了沈赴安继位以来的最鼎盛国势。
但是赢修然无比清楚，这其实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光景而已，收复两座关隘的陈平，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当这名兵部尚书彻底掌握兵权时，除非是沈赴安亲自坐镇军中，否则没有谁能够抵挡住陈平的东进步伐，之前的无所作为，不光是表面上陈平受到各方面扯后腿那么简单，而是需要配合朝廷削弱赵宣谬松原在内各大藩王，将军的兵权，以此做为回报，渝京朝廷也默认了陈平待价而沽的行径。而程不识陷入岭南战场的泥泞，何尝不是隔岸观火的渝京乐见其成的一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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