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风波,遍布的流言,就像初秋的寒气一样,刮遍了整个中原大地。难怪最近宫女太监们看他的眼色有了变化,从畏惧,变得疑惑,又从疑惑,变得应付……
“殿下。您让奴才打听的那两个人,都没人听过的。”
老太监虚应故事,或许根本没认真打听过,甚至可能已经忘了“齐鱼侯”和“柳明旗”这两个名字。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才勉强应付。
“齐鱼侯逃了,去向不明。柳明旗曾被他扣押在铜牢,多半是死了。”一道男子的声音突然传入房中。
那太监一转头,便见一个膀阔腰圆的中年男子站在殿门口,男子身穿深紫乘舆,胸口绣着张扬的四爪金龙,腰挂三尺玉首剑。太监一见这人,登时吓得浑身激灵,如见了鬼似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俯首贴地:“奴才见过大卿。”
周元弼从袖袍中翻出一枚金锭随手扔在脚下。
“谢大卿赏赐。”那太监一把抓过捧在手中,强抑着狂喜,低声道:“奴才告退。”说罢,起身退出,临走还颇为识趣的闭紧房门。
也不等段缺招呼,周元弼便大摇大摆得坐上一把紫檀宽椅。
“深宫寂寥,人情寡淡,殿下近来住的可还习惯?绣川侯,最近还常来么?”
周元弼连发两问,都是无关紧要的寒暄。段缺摸不清他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仁宗授意,还是周元弼自己有什么目的。不敢乱说话,只是应付答道:
“绣川侯时常来的,前两日还见过,不过最近他忙着弄一部名叫《绣川殊引》的榜单,说是要给天下的兵器、高手、美人排名撰述,所以比之前来的少了些。至于深宫生活,本宫时常忧心于国事,倒是未在意起居食饮。大卿一问,此时想想,与宫外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哦?连绣川侯也来得少了?”周元弼露出些许惊讶,又问:“如此说来,微臣听说最近殿下闲暇得很,并非无端。只是没想到竟有国事烦心。不是为何事,微臣当尽效劳分忧之本分!”
段缺答道:“近来父皇与殷大夫连日商量‘奉节堂’之事,又听说国库羞涩云云,若大卿能为父皇解此两宗难事,想必会龙心大悦。”
“哦,原来是这两件事啊。”周元弼毫无顾忌地在段缺的脸上瞧来瞧去,“臣还以为是别的事呢。”
段缺心头一紧,知周元弼要说的就是天底下传开的真假太子之事。一时不知他打什么注意,又不知如何接口,只道:“大卿请用茶。”
“好。”周元弼举盏轻抿。见段缺明明浑身不自在,却强做镇定的端坐如常,轻轻一笑,说:“如果殿下不知如何开口。不如让微臣讲个故事吧?”
“愿闻其详。”
“臣要说的是一匹马的故事。”
周元弼放下茶盏,淡笑着说:
“臣小时候是出了名的笨啊。口舌木讷,四岁了还不会说话,不幸当时臣父返家之时丧命于暴雪之中。孤儿寡母,坐拥万贯家财,岂能长保太平?家里的叔伯长辈欺臣母柔弱,便花了银子,散播消息,说臣并非家父和母亲嫡出,乃是从外面的流民中抱养回来,目的只是为了继承家族掌事权。
“彼时,臣才十二岁,好像半点没承袭父亲凌厉果断的北人气魄,母亲的柔弱顺从倒是继承了大半,一股子的腼腆怯懦。渐渐地,外头风言风语说得多了,便是臣的亲生母亲都怀疑,臣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甚至后来,倒戈相向。在叔伯们的威逼利诱之下,臣的亲生母亲都说,臣是父亲从外面抱养回来的。
“叔伯们没费多少功夫,只半年便顺利推举了一位远房族弟担任族长,把臣赶出了颖川,没给半两银子,只给了一匹跛脚小马。虽然时隔三十多年,但是当年的场景,臣依旧记得清清楚楚,临走的时候,他们说:‘周氏以贩马起家,若你有本事,就用这匹马做本钱,养活自己吧。’
“臣以为会死在东行的路上,好在人算不如天算,臣的命好啊,两年后遇到了褚衡堂褚老大人。臣永远记得那一天,褚大人派官差把那些叔伯姨娘羁押到并州府的时候,他们满脸苍白的表情。后来褚大人为臣正名,臣才能以周氏嫡长之名重回凉州。那时候,没人敢说臣不是家父嫡子。
“殿下,你瞧,同一个臣下,同一个周元弼。臣的叔伯势大,就把臣变成了抱养的流民野种。褚老权威压过叔伯势力之时,臣又变回了周氏嫡出。哼哼,古往今来,此事并不鲜见。指鹿尚可为马,何况是人!所以啊,这天下的真和假,有时候并不是分的那么清楚。”
周元弼见段缺握紧拳头,满脸沉默,若有所思。缓了三两息,他一拍额头,说:“哎呀,说好是一匹马的事,怎么能没头没尾呢?臣带走的那一匹跛脚马,最后不知怎的突然疯了,在臣回去的第一个暴雪之夜,驼着臣的母亲,一起跳崖了。”
段缺心头一紧,只觉遍体生寒。跛脚马不会突然发疯,更不会无缘无故驮着周元弼的母亲,又无缘无故得去跳崖,一切都是周元弼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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