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陷入了久久的静默,林笑非的目光长长的定住在隔壁卧房被烛光照的昏黄的窗户上。妻子身怀六甲,行动渐渐蠢坌,腹中孩儿是儿是女犹未可知,自己却就要奔赴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场。立身江湖多年、军中苦战海匪的他并不怕死,更何况是为了自己心怀愧疚、视如手足的师弟,可今日突然害怕了……
他是君子,但并非无智无谋的莽夫,脑中思绪飞转不过须臾,他便说:
“既然知道白师弟在蚩崖山中,据此也不过一百多里,弟子愿星夜兼程,赶往蚩崖山。无论良言苦劝也好,亦或是酒中投药,以死相逼也罢,总能带着他远离是非之地。这‘十亩间园’像个世外仙乡,足可让白师弟安稳一阵子,到时我再寻个人烟禁绝,或是远别中原之地,一样可以活一辈子。师父以为如何?”
这不只是林笑非的想法,其实也是莫承允最开始的打算。
白诺城并不信任他这个虚挂名分的师父,但是却对林笑非格外亲厚。若是林笑非能在决战之前便开解白诺城,二人双双归隐,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如此,即完成了叶郎雪的嘱托,也可解了师徒相残的困局,实可谓是两全其美。可宋遗的话,让他犹豫了。白诺城走了,林笑非隐了,可已经失去了仁宗信任,甚至可说已经反目成仇的太白怎么办?
仁宗的耳目遍布天下,总有一天会查到,是林笑非带走了他唯一的希望。而能指使林笑非的人是谁,自然是他这个师父,自然是宗主林碧照。仁宗皇帝会如何猜测,多半会认定是林莫二人为了报太白山夺帅之仇,才暗中策划驱使。如此一来,太白与仁宗皇帝,便是恨上加恨,仇上叠仇,再无转圜余地……
他拧眉沉思良久,最后摇了摇头,决定对自己的徒弟撒了除隐瞒宋遗、王玄策二人身份之外的人生第二个谎言。
“来此之前,为师已经亲自去过一趟蚩崖山恶鬼涧,找了一天一夜,并没找到人。想来,时日未到,他为了减少麻烦,是藏了起来。青州崇山峻岭,要把他找出来,想必是不可能啦。”
林笑非的心沉入谷底,一边是即将临盆的妻子需要照顾,一边是一直心有愧疚、亲如手足的师弟需要救赎,两个不能分亲疏、不可量轻重的责任和感情激烈碰撞,叫他一时间满心纠缠,一双拳头绷得发白。就在这溢满愁闷的静谧氛围中,突然两声清脆的敲门声传入屋内,接踵而至的就是一道温柔又坚定的声音。
“夫君。男子汉大丈夫,行义所当为之事。莫因儿女私情而悔愧终生。”
师徒二人循声转头,屋门未启,温静霜只是隔门相劝:
“相公乃忠臣义士、谦谦君子,妾身虽不贤,亦能为忠臣义士之妻。你我异体同心,我岂不知你的为人?若事能成,人能安,无论天涯海角,我们尽可远去。若事未尽,或……或人不还,妾身自织布耕田,养育孩儿,教他读书做人。若事情败露,贼人迫害,妾身能逃则逃,不能逃则赴井投河,决不毁坏清白,辱君门楣!”
门口妻子的声音字字如熔炼铁汁,听在耳中,滴在心头;房中的林笑非热泪盈眶,心口绞痛难当,自豪、愧疚、心疼、担忧……万千情绪纠缠撕扯,说不出的复杂。
“上回你问我,若腹中孩儿出生,要取个什么名儿。现下,我突然想好了,若是女儿,就取秀外慧中的一个‘慧’字;若是男儿,便取铁骨铮铮的一个‘铮’字。妾身越礼,师父赎罪。”
最后一句话自是对莫承允说的,这话说完,脚步声便渐行渐远,然后便听见了隔壁老婆婆的开门关门声,显然是温静霜今日给师徒俩腾地方详谈,自己去邻里家借宿用饭。
“就娶妻这件事,你比师父要幸运的多啦。她是个识大体的好媳妇。”莫承允感慨道。
温静霜的话,让林笑非心头又感激又心疼,面上苦笑,低声叹道:“自从上次太白夺帅失利,她便一直愧疚的很,始终觉得是因为她害了我,又因为我害了剑宗。”
“她知书达理,不像是个傻孩子,太白失利是一群人的阴谋筹划,岂是她一介女子所能左右?便是没有柳明旗之事,仁宗皇帝也会编出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不会教我们掌控神盟八派才能罢休。”
“是啊。”林笑非淡淡一笑。“她就是心思太重,见不得别人吃苦受罪,总想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到底十数年朝夕相伴,名为师徒,亦如父子。莫承允看着面上带笑,却满心愁绪的徒弟,原本坚定了要舍私护公的主意再次动摇了。
“无论我还是宗主,乃至整个太白山,没人怪你们。她和柳明旗的关系,我们一早便知道。所以你无需这般自责,她也一样。这次的决定关乎性命,无论你们做怎样的决定,都只能是愿意做,而不是为了弥补你们以为的愧疚。”
“师父说的是,弟子明白。”
林笑非吐出一口郁闷浊气,豁然抬头,斩钉截铁得说:“弟子会在三日后赶到蚩崖山,行义所当为,做我想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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