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一字，据此回告。”
“诺!”
“好了，起来吧，别跪着了！”袁青杞神态舒和，仪态娴雅，道：“早前在钱塘斩蛟时，就是你出面以清河张揖的《广雅》为辞，服了那些围观的百姓，这才让钱塘观重现旧日香火。这个功劳，本想着等过段时间再赏你，没想到才几个月，你就又让我刮目相看。”
徐佑起身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平放大腿侧，腰背微躬，低垂着头，道：“祭酒斩蛟是真，弟子不过适逢其会，见那些愚民似有怀疑祭酒之意，一时义愤，这才斗胆妄语，祭酒不责罚弟子多事就是万幸，岂敢再领赏赐？”
“斩蛟不过力气活，会些武艺就能做到，可要让百姓因而信奉我师道，可不是区区武艺能够做到的了。”
袁青杞笑了笑，温声道：“那，就要借助你的本事！”
徐佑连忙叩首，道：“弟子不敢当祭酒盛赞……”
“你自当得起，不用谦逊！我教向来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你立此不世之功，我会禀明师，升你为扬州治的两名正治之一！”
“啊？”侍立旁边，向来不动声色的宫一满脸错愕，差点脱口惊呼而出。
徐佑猛然抬头，眼眸里的狂喜之色仿佛潮水汹涌而出，声音也微微颤抖，道：“正治？这……升迁太速，恐不合教规……”
师道传承千百年，自有一整套升迁的制度，从箓生开始算起，每两到三年会进行考绩，若在中中以上，且无重大过错，会酌情升任更高的职务。若按部就班，从箓生做到正治，至少得三十年时间。当然了，到了现在，各种规章制度早就形同虚设，执行起来没有那么严谨，往往上位者一言可决，连升三级都是常态。
可再怎么常态，那也是入道五年以上的老人，或立了大功，或攀附了后台，从箓生到十箓将，再到五十箓将、百五十箓将、五百箓将，以一治祭酒的权限，最多也只能将心腹属下越级升到灵官，因为再往上就是正治，必须经过鹤鸣山师宫的确认才可任命。
“教规也有可通融处，本无宗挑衅在前，逼迫甚急，我又受阻于半道，无法及时赶到。你有如茨胆略学识，解危难于倒悬，扬威名于敌阵，师道岂会吝啬一个道官的职位？”袁青杞笑的云淡风轻，却又不可捉摸，道：“且安心，我举荐的人，师绝无驳回的道理。”
徐佑不再假意推辞，感激涕零，道：“弟子受祭酒厚恩，无以为报，今后愿甘附骥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接着袁青杞没有再多什么，勉励了徐佑两句，让他先行退下。宫一送徐佑到外面，吩咐两名部曲护送他回原先的舱室，然后关上房门，来到袁青杞身旁，道：“祭酒，这个人城府很深，我看不透他！”言外之意，贸然升他做正治，怕是太过草率。
“城府不深，也不会将竺道安气的吐血。”袁青杞淡然道：“不过，城府之外，此人还有样东西，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
“什么？”
“野心！”
袁青杞翻开老子化胡经，晶莹如初剥春葱的手指点零纸上的字墨，道：“扬州治，不是他想要待的地方。”
宫一嘴微张，眼里的惊诧再也忍不住，道：“他……他想……上鹤鸣山？”
袁青杞摇摇头，道：“不是他想不想，而是此经问世，必然尽得师欢心，不出荀月，就会召林通到鹤鸣山觐见。赏他区区一个正治，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是提前示好的手段罢了。像这等才辩纵横之辈，正是我教奇缺之人，别忘了，那年太极殿的往事，可是师心头最大的隐痛！”
“可是祭酒也，林通野心太大，若是升的这么快，会不会尾大不掉……”
袁青杞仿若深不见底的清泉的双眸透着淡淡的讥嘲，道：“你啊，还是看不懂这本《老子化胡经》的威力！此经一出，林通将成为佛门最大的死敌，他今生若想好好活着，就必须接受师道的庇护，除此之外，再无他路。将来在师心里，哪怕信不过你我，也会信得过林通！”
她嫣然一笑，连宫一都看得呆了，道：“这样最好，我们在扬州做我们的事，林通就交给师，由得他们和佛门去斗。”
宫一也笑了起来，道：“祭酒的是，林通锋芒毕露，肯定将师和佛门都吸引过去，我们才好悄然行事！”
袁青杞站了起来，高挑颀长的曼妙身姿，几疑是九仙女下了凡尘，裙裾翻飞，开合之间，修长笔直的**若隐若现，慢慢踱到窗口，遥望白云变幻，道：“哎，师待我如女，总觉得对不住他！”
“祭酒一心为道门的将来谋划，就算师日后知晓，也会体谅祭酒苦心，定不会怪责的。”
夕阳西落，红光泛出湖面，倒影在窗楹外，袁青杞的俏脸隐在光亮之外的阴影里，透着难以言述的坚毅神色，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顾不得那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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