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合欢未死。”
章台宫里，郑云抱着无忧坐在内殿。自昭后自绝之后，他们就被送来章台殿。自此，她带着无忧很安静，不吵不闹。孩子每天有父亲生母陪伴，安逸无忧，不会察觉出父母之间的微妙。
而云妃只想等妹妹的消息，她不信郑合欢就这样死了。她不会闹什么，但是显然嬴政不是这样想的。
章台殿，专属于王处理政务，后宫妃嫔入不得。他却将她接来这里，连着陪着几天，外面人瞧着只当云妃独占盛宠，后宫更是不乏眼红不忿。
“云儿，是你该做选择了。”
却不知，他是真的是为了囚禁她，怕她出事。怕她死去而失掉控制郑合欢的筹码，更何况还牵扯着一个他不会放心的张家。
“君上，臣妾又何来的选择？”
他对她一直都很好，可她只是他养在后宫的其中一只鸟。因为在他眼中，她们成不了人，只要她们不想着飞出去，他可以一直喂养着。因为她的乖顺，他一直对她很好。
他可以宠着她，可他不爱她。
“我想过带着无忧死掉。”
“那样我会很生气。”
嬴政这句话半点不做假，他给她恩宠，是因为她身上系着多方的安危利益。她十分作用换他一分荣宠，他从来算无错漏。
她知道她若真的死了，他纵然失去很多，也会叫郑家一无所有。
“所以...”终究没有看错你，我还不算傻。
襁褓里一直藏着匕首，孩子伸着手要去够垂下的头发。匕首略过脖子，血滴溅落。只幽暗的宫殿里，刀锋闪过寒光，半截小指沿着刀口分离、坠落。
“君上，孩子有残缺，有辱大秦王嗣，更无可能堪当大任。”
她藏着匕首，终究亲手切下亲儿的小指。她不敢看怀中的孩子，十指连心，指骨断落，疼痛还未上心头，孩子未及嚎哭，只是懵懂的睁着眼睛。
嬴政眼中划过异样的情绪，又很快的消失，郑云面对的只是他的冷情。她感受不到他的舍不得，他真的做到了冷心冷眼。
“臣妾生下他，再多就做不了了，求君上饶恕他一命。”襁褓中响起诛心的悲嚎，孩子的每一声都在剜她的心。她不敢多看一眼，只是这样颤抖着抱在怀里。
“传太医。”
外殿的内监候着，嬴政看着郑云跪地讨饶，沉着心唤人救治。似乎还是心软了，杀死这小儿他有千万种办法，女人的泪水，还有这掉在地上沾着血的小骨指，这一切都不可避免的冲击着他的心脏。
“谢君上。”
孩子被抱走，手指的血还在滴落，可她必须硬起心肠，选择视而不见，扣首谢恩。
“我不是好的父亲，也不是好的丈夫。”
“您是天选的王，是无忧生错的人家，投错了娘胎，生错了性别。只要不是现在这样，他也用不着遭这份罪。”
“我也是老了。”
这位一怒之下可枉顾人伦，弑母，摔死异父孽障的秦王，对这襁褓里的隐患他竟不忍心杀死，他好像在害怕孤独。
郑云仍然跪在他的脚下，默不作声。
“君上，该服药了。”赵高端着药盒和清水，隔着门帘候在内殿外。
嬴政脸上闪过一丝希冀，唤赵高进来服侍，却依旧没有叫人起来的意思。
掀开锦盒，外头宵钟响起，就着杯中清水，嬴政仰头咽下丸药。赵高收了杯盒，站在一旁，等待嬴政平复过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云妃，附在耳边嬴政轻声说话。
“来得真快。”嬴政盯着郑云说道，“领冯相去前殿等候，寡人稍后便去。”
“云儿，寡人好像怕了。”赵高已经离开，嬴政靠着椅背，仰着头凝望着穹顶，与她轻声的说着。
即使她应该不会应答他，他也已经知道这就是事实。
他害怕老去，害怕死亡，害怕人心，害怕一切对他的权力产生威胁的人事，甚至是他的儿子们。
头顶王冕，他拥有着无尽的恐惧，远离了一切的人情喜乐。
“云儿，这一次郑合欢若是死了，你要怎样面对？”
郑云脸上终于有了情绪，这是足够叫她后怕的事情，可以肯定，“那把匕首应该会插进臣妾的胸膛。”她不假思索的回道，那样她会没命，却也没了如今这接连反复的煎熬。
在初夏，嬴政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焚烧着半截小指。沾了人血的火似乎旺了很多，火光在他眼中跳跃，那半截指骨彻底面目全非，黑灰缠着白骨看不出模样，仿佛是在焚毁一条生命，炭火象征着祭奠，驱散亲情中三分凉薄。
“她的做法，我是默认的，甚至是欣然应允。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就此放过他们，有时候我真的会控制不了心里的念头。”
“幸亏她没有就这样死了，否则我会很麻烦。”甚至整个大秦都会很麻烦。
毕竟那张家，怎么看着都不是好对付的。大秦王朝，只用一人牵制着一个张家，远比发兵攻打清剿容易很多。
他说与她听，却像是是在跟自己说话。
“张良，更是张家最大的麻烦。”
郑云听得出来，他真的为这个人犯愁。那个年轻人，只匆匆见过一面，传闻少年时天资聪颖，至今未再显才名。
可他的本事，惹得嬴政忌惮，郑云不免要多想些。如今，他又与郑合欢绑在一起，更是成为她忽略不了的名字。
郑云更想不出嬴政为何就敢断定，凭郑合欢就可以牵制住张良。她认不得张良，可她了解男子，尤其是有本事的男子，比起一个女子，他更加不可能弃家族、荣耀、地位于不顾。
她其实不想郑合欢找的另一半那么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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