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来得挺快。”
地窖的门盖被揭开，李信蓬头垢面的从下面冒出来。
兵工厂兵器库，谁也不知道为何这人自从回了咸阳就每日往这底下跑，更不知道他在下面到底干什么。
今儿李信突然派人寻他过来，蒙恬一刻也未耽搁的跑过来。
大秦兵器库汇聚天下神兵，凡是诸国现世的武器在这里皆能找到。当初归朝，李信入宫面圣，特意请旨开兵器库，蒙恬大概也能猜出来他是因为什么。
“你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
真不是夸张说笑，不用近身就能闻见一股馊腐的气味。一副披头散发，袒胸露腹的装扮，简直比进京时更显沧桑。
“顾不上了，回来之后就不曾洗过。我翻遍了整个兵器库，可算是找着端倪，这才叫你过来。”
李信手里拿着一张卷轴、一支羽箭，精神状态极其亢奋，见蒙恬不自觉的向后退后，他又给挨上去。
“你看这图纸，还有这支箭，可有发现什么？”
环视了一圈，找了一张木桌，他不管不顾的一把将桌上多余的器具竹卷全胡噜到地上。展开卷轴，端着油灯指着卷中的那幅羽箭图案。毛发散乱，肆意生长遮挡了他的五官，他的眼睛却是极黑亮的耀眼。
“这支箭是从楚地带回来？”其中联系显而易见，蒙恬故意问其源头。再见到他，除了他的狼狈，一路上他手里始终攥着这个根羽箭，很难视而不见。
“项家军的这种羽箭，我当时瞧着眼熟便留了下来。果然不是错觉，这图卷显然就是答案。”只在一瞬间，李信变了脸，那黑亮的眸子闪过冷光，恍如豺狼静待猎物伺机而出。
“蒙恬，当初那张良奉上的这副图卷，可是经过你手，项家军所用羽箭与这图卷所绘如出一辙，你不会辨不出二者联系。”
蒙恬若说一点没看出来那完全不可能，明晃晃的证据再说毫无关联那更是狡辩。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闭口不谈。李信心里已经有答案，他再辩解什么都是赖账。
“那张良就是项将军背后的人，因为他我李信栽了跟头，他日遇见我必不会放过那小子。”李信看着蒙恬一字一句的说道。
两人心里各自揣着心思，谁也不是痴线一点看不明白。蒙恬是晓得他的意思，还能过来自然也有自己的意图。
“当日我被困在山上，迟迟不得支援。你突然失了踪迹而后又突然出现，蒙将军能否解答一下我的疑惑？”
“你已经有答案，君上未追究，我犯不上与你解释什么。”
“既然如此，改日我得去一趟飞英巷，看看那张良的夫人，我也好奇蒙将军秘密进京做了什么好事。”
“有成，不要犯蠢，认清自己的位置。”
说到底，他李信就是当了一回炮灰。
在看明白之后，未当场气绝，未行为过激，已是肚量过人。以他的年纪，满以为就此一飞冲天，到头来只是为人家冲锋陷阵，最终成了废弃的棋子。
一场败仗，受了非人的折磨，背负耻辱，却是一场空。
“去看看你的恩师，下次再见也许不会再有机会。”
像是建议，却是命令。是君王下达的任务，蒙恬过来传话，李信不会看不懂。看着蒙恬那张例行公事的脸，李信戏谑的说道。
“呵~真是狠，君王无情呐！”
“有成，慎言。”
“信多谢蒙将军提点呐，可笑一切皆是时也运也。我李信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你们蒙氏家大业大，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可能百年经营瞬间倾覆。蒙恬，劝你多做一手打算。别像最后那我恩师，一生死忠，到头来全是笑话。”
那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请出这位大人物。
昌文君，秦国外戚，楚国人，任大秦相国，平定长信侯之乱的肱骨之臣。如今在京养老，惯常闭门不出，谢绝访客，京城只说老人孤僻，当年英勇满京城再没剩几人记得。
多年过去，嬴政千古伟绩将成，当年嫪毐作乱就像一道阴影笼罩着他荣耀。而曾经的功臣，如今就是他眼中的耻辱。曾经参与平乱的功臣，如今纷纷被清理朝堂，由新人替代。
楚国倾覆之时，他们这些楚人外戚也再没有存在的可能，嬴政看不得斩草不除根，更看不了那根还扎在他的朝堂，留着膈应。
“君上为何突然许我见他？”
“劝劝老相国不要想不开干出傻事，临老败了一生的英名。”
世上真是一点没有平白得来的好处。
李信出生槐里，能够在京圈勋贵之中混迹，背后少不得恩师提拔，他也几乎是昌文君一手调教出来。
此次嬴政挑中他作棋子，其中少不得有昌文君的因素。行伍之中寒门千万，能够在须臾之间脱颖而出，又毫无征兆被嬴政提上帅位的也只有一个李信。满咸阳的勋贵将门，再找出一个比他更通晓楚地根结境况的，难如登天。
嬴政放上棋盘的棋子，从来不是单纯的幸与不幸，更多的是物尽其用，命中注定。
李信得此机会见到恩师，嬴政同样在借他的口带去警告。他若是不能将人劝住，劝他安分，那真就是他们师生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所以，他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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