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作为一国之君,正朔天子,总不能再苛责已死的太后,这已是一个皇帝所能给予的最大诚意。
这场开启在深夜的大朝,是一场盛大的宴席。
上至百官,下至庶民,凡为大齐社稷而战者,新君临朝,都各有封赏。
但那些在紫极殿里跪伏篡君姜无量的人,新君也并没有清算。
“朕有闻——”
“沧海横流,诚见英雄本色。时穷意短,亦非流毒之人。
“先君情悯一时,朕也意疏多刻,方有东华之厄,移鼎之危……朕未可当青石,不能以此罪天下。”
“篡逆擅鼓人心,以下视上,不免为其所惑。或有周全社稷之心,暂屈此膝,朕料来不少——一应人等,原职留任,以观后效。”
他高高举起的屠刀,最终只斩了一个朝议大夫宋遥。
姜无量囚居多年,尚有一个管东禅自污名声而仗刀。长乐太子名正言顺继位,朝野自然不乏喊打喊杀之辈。
一个个高喊着“不刑不足以正威”“从逆者罪与逆同”,总之要杀一批旧官僚,给自己腾位子,也让自己表忠心。
新君只道:“篡逆之辈,尚且示天下以仁。是奉节伯韩令等不以仁就,使其不能名正——朕乃正朔,难道不惜国惜民?”
遂无余声。
必须要感谢姜望如此快速地解决了青石之篡,让姜无量的统治,还没来得及深入国家肌理。让姜无量的满腹雄略,暂都停留在口头。
不然以其翻覆风云的能力,每一天过去对国家的掌控就加深一分。届时即便掀翻姜无量,新君也不得不面临一场撕裂时局的大清洗。
这时朝议大夫易星辰出列,拜曰:“陛下持正出长乐,日落之前天下定矣,诸方祟祟而止。然议论未绝——”
“臣闻之,有言荡魔乱禁,天君逆序者,言则国家秩序仗一外人,四千年体制不能自安,不免神器有疑……”
“此般言论,徒秽人耳。请陛下明诏,正天下视听!”
什么“四千年体制不能自安”,其实原话要严重得多——“则不知天下之鼎,是哪家姜姓!”
追究是谁说的,是哪家说的,已无意义。
议论一旦广扬,便埋下了它的种子。只等生根发芽的那一日,有心人来启用。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无论是出于自家与重玄家的姻亲关系,还是新朝与荡魔天君的情谊,易星辰自然要“弭之未患”。
齐国这样的天下霸国,断没有理由让冒死帮了齐国社稷的人,处于嫌疑之地。
一份公开的声明很有必要。他更是给新君一个表现的机会,让新君借此表明态度,最好是同荡魔天君建立新的交情——随着先君离去,华英宫主避世自修,荡魔天君和齐国的千丝万缕固然还存在,和姜姓皇室,已经谈不上什么情谊了。
“荒谬!”
大齐新君在殿上一拍龙椅,即显天子新朝第一怒,怒不可遏!
“先君临别,乃传遗诏。”
“朕锁深宫,仰而待之。”
“华英宫主以忧国之心,泣请东行。”
“前线付以虎符,朝野托以人心,天下翘首相盼!”
“如此种种,乃有荡魔天君忧虑现世,缠白临淄。”
“剑荡群魔,是扫外患。掀翻逆佛,是除内忧。”
“内忧外患皆斩灭,古往今来第一锋!”
“诸强奋战不如一剑矣,大军千万未能绝此功。谁置英雄于泥沼,敢有此般谬论?”
群臣惶恐,皆请天子息怒。
皇帝这才稍稍平复心情,缓声道:“朕当宣旨天下——荡魔天君此番是受正旨延请而来,诛逆除贼,名正言顺。东国正统,不容污蔑。东国国事,无须外人指点!”
“言者虽言无罪,诬者罪同所诬。”
“天下有妄言此般,视同衅朕。质疑荡魔天君此行,即是质疑朕的正统。是质疑先君的选择,质疑亿万齐人之心!”
他的声音落下来,铿锵有力:“东国虽大,不能容此逆。天下虽大,叫他莫避齐缨!”
这位韬光养晦的东宫,被很多人称以“平庸”的太子……对内的时候十分怀柔,而在对外的这一刻骤显威严。
以其天下莫当的气概,告诉臣民,他是怎样一位君王。
绝不只是承继前事,绝不只是能忍能容。
满朝都言善。
皇帝这才看向许多年来第三次上朝的李老太君——
她上一次来紫极殿,是抱着上一任摧城侯的灵位,代其亡夫受国赏。
再上一次,是更前一任的摧城侯战死时,她作为上任摧城侯的妻子,牵着当时还是少年的李正书,和上任摧城侯一起,来拜谢国恩。
这世上当然有许多建功立业的女子,有治国的文相,征战的祁帅,甚至霸国的皇帝赫连山海、赫连云云。
李老太君并没有那么耀眼的才能。
她只是好好地持家,好好地教孩子,像是所有被掩埋在夫姓里的贤惠妻子。
但谁说持家教子不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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