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春水是毒水。
她欲驾明月而走,可雪月映在碧水中,也照出碧色来。
倘若是在全盛时期,即便咒毒蔓延了这么久,她也完全可以遏制。尹观虽然首开咒道,身兼阎罗,毕竟积累尚浅,在她手里讨不得好。
她只要及时割裂几段过往,就能阻止咒毒扩张。而不是如此刻一般……一个应对不及,竟似野火烧枯草,一切过往在咒中。
病入膏肓,毒入命理,已不是她能自解。当世唯有两人可治,一为东王公,一为亓官真。
她要做的不是和尹观在这里纠缠,由愤怒主导的任何决定都是谬误。她该压制咒毒,迅速离场。
明月之中,罗刹将欲飞。
而皎皎月色下,一个高冠博带的老儒,大踏步前来。
旧旸太傅,书山大儒,钱塘高政的老师——颜生!
也治祸水,曾镇梦都,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追逐罗刹明月净。
如今在罗刹明月净总结过往、企图逃脱过往的关键时刻,踏足她命运的路口……立身如“不得通行”的碑。
罗刹明月净的面容如同一团混淆的油彩,她的身姿染在明月中:“多少年了……颜老先生如此执着!”
自当年钱塘长堤杀高政,她的道途就再也没有安宁过。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就有颜生赶来。
哪怕是世间最执着于她的男子,也不曾有这样的恒心。
“道之所在,百折不挠。”颜生这些年已经踏遍了千山万水,一路风尘都掩埋在他的霜发里,但他的表情如此平静:“我为高政之死,寻个真相。”
“真相吗?”罗刹明月净哂然:“天下心知耳!”
在非战争状态,楚国直接动手暗杀越国国相,放在场面上未免难看。但高政不死,以其卓越的政治才能,又常常能给楚国带来新的麻烦。
一个陨仙之盟,已经如鲠在喉,噎了楚国很多年。在正式扫荡陨仙林之前,楚国不想再容忍麻烦。
让罗刹明月净以三分香气楼被越国无端针对的名义,动手强杀高政,很多事情就顺理成章。
如果说往前此事还有些模糊。在临淄青石政变后,罗刹明月净和熊稷之间的默契,就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即便她坦诚此事,又能如何!
书山难道有能力堵楚国的门,颜生又能去找永恒禅师的麻烦吗?
“昔日治水大会上,镇河真君有一言,老夫深以为然——如果公道一直只在人心,那它真的还存在吗?”
颜生拂袖甩开飞蚊般的彩色斑点,大踏步地往前走:“我不要天下心知。我要天下眼见,要天下耳闻。要天下明知!”
“天下明知之事,又何止这一桩!非要把场面闹得难堪,又有什么意义呢?”罗刹明月净问。
“或许时代变了,现在人们常常用价值来衡量答案。总是问值不值得。”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这条老命作价几何。”
“我只知道我的学生死了,死于一场谋杀。”
颜生白须静垂,而冠带飘飞:“答案本身就是意义。”
这真是一个执拗的老头,不达目的不罢休。
越国都已经不是从前的越国,无人会为高政说话。
但这个世界应当听到一个老朽的声音。
他在明月之上,向罗刹明月净出拳。
他的拳头枯瘦。
单薄的血肉紧贴在筋骨上,就像他悔恨的一生仅剩这点道理。
高政是一个有能力登顶,却为了国家把自己限制在洞真境界的修行者。是一个极擅长利用秩序,在规则的罅隙里为越国争取未来,让楚国如老鼠拉龟般无从下手的政客。
是越国历史上最卓越的相国!
他并非死于对罗刹明月净愚蠢的冒犯,而是死于楚国的“没有办法”。
这就是答案的意义。
这只拳头是老朽的,可是它太有力。
就连拳背上的皱皮,都如满月的弓弦般绷紧。
然后拳出捣中宫!
罗刹明月净以斑斓的色彩聚为手甲,翻掌托出阴阳炉,以阴阳无漏的防御,迎接这跋山涉水的拳。
然后炉翻,然后火灭,然后阴阳分割,然后色彩剥离——
她连人带月,被轰回了水中!
“回去!”
颜生还站在祸水上方的苍老的怒叱,不断回涌在一池春水的波澜中。
罗刹明月净不是一个会给自己找借口的人。
但此刻她也忍不住地切齿——
倘若状态完好,倘若不是中毒如此之深,她怎会挡不住这老儒生的拳头,被生生砸回来?
可这点抱怨对她来说也是奢侈。
她哪里还应该分这样的心?
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她的侥幸。
一只冰冷的手掌,探进这过往的潮涌,水中捞月,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捞起来——
她仍然在计都三分香气楼里,仍在“小怜”的香闺中,仍然被按撞在墙壁上。
而她的脸,已不是小怜的面容。
那段过去已经被彻底毒死。
她的脸上是不断变幻的色彩,那是她所观察的世界的不同的截面,也是她所尝试的逃脱的方式……但都被一一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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