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苏宁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在这朝堂之上,最危险的不是锋芒毕露,而是让人看不透。我现在,还不到让人看不透的时候。”
此时,严府书房内,严世蕃狠狠将抄录的诗笺摔在地上:“不过一个新科进士,安敢如此!”
幕僚低声劝道:“小阁老息怒,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狂生罢了。”
严世蕃冷笑:“哼!且容他猖狂几日。”
与此同时,徐府书房中,徐阶正含笑在苏宁的卷宗上批注:“璞玉待琢,锋芒内敛。可堪大用。”
他特意在“可堪大用”四字上顿了顿墨。
而不远处的裕王府内,讲官冯保已奉命调阅了苏宁会试的全部卷宗。
年轻的裕王在灯下反复品读《农桑叹》,轻声道:“此子,当为天下苍生请命。”
夜色深沉,苏宁将碎玉仔细收好。
这破碎的玉佩,正如他此刻的处境……
看似残缺,却正在各方势力的博弈中,拼凑出一个全新的棋局。
……
诗会次日清晨,琉璃厂「文萃斋」刚卸下门板,等候已久的书生便涌进店堂。
“可有苏解元的《观漕运》?”
“有!”掌柜忙不迭展开连夜雕版印刷的诗笺,但见墨迹未干的宣纸上,“玉带河千帆,尽是东南血”如刀凿斧刻,刺痛了多少双读惯风花雪月的眼睛。
至晌午时分,国子监彝伦堂前,监生们围着新贴的诗榜议论纷纷。
当某江南学子吟到“愿化无情柘,免教母子离”时,突然有位山东籍监生掩面痛哭……
他去岁返乡,亲眼见过为抵桑税卖儿鬻女的惨状。
祭酒闻讯赶来,竟破例准许将《农桑叹》编入《弦歌正音》,自此,苏宁苏安邦的诗名随太学钟声响彻九城。
西苑精舍内,龙涎香与丹砂气息交织成诡异的氤氲。
嘉靖帝朱厚熜刚服罢金丹,忽从蒲团上直起身,惊得侍奉道士打翻了玉杵。
“吕芳。”皇帝的声音像是从丹炉深处飘来,“朕听说,近来有个会写蚕丝诗的新科进士?”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疾步近前,拂尘在昏暗中划出弧光:“回皇爷,是山东进士苏宁。随只有十四岁,其诗‘春蚕未作茧,胥吏已催丝’,颇有几分为民请命的意思。”
他稍作停顿,又补了句,“徐阁老在诗会上赞他‘玉碎不改白’。”
嘉靖帝枯瘦的手指划过《道德经》扉页,忽然轻笑:“严世蕃前日递的折子,说此人‘年少轻狂’。”
丹炉爆出个火星,映亮皇帝深不见底的瞳孔,“朕看,倒是颗好种子。”
正当诗名传颂之际,苏宁却对着严府鎏金请柬蹙眉。
大红帖面上“恭请苏解元”五字,分明是严世蕃亲笔。
送帖的管家皮笑肉不笑:“东楼公子说,务必请您品鉴新得的《千里江山图》。”
“告诉严公子,苏宁必准时赴宴。”他转身取出徐阶所赠的松烟墨,在请柬背面写下“赴严府宴”四字,吩咐书童:“送去徐府门房。”
赴宴那日,他特意穿上御赐的麒麟服。
严府朱门前车马塞途,某侍郎见他便阴阳怪气:“苏解元诗惊圣听,何苦来这铜臭之地?”
苏宁抚过腰间玉带:“正要见识《千里江山图》,如何变作严府私产。”
宴设“万卷楼”,严世蕃指着满架古籍炫耀:“这些都是各地官员孝敬的孤本。”
突然话锋一转,“听说苏解元在查漕运账目?”
满座寂静中,苏宁举杯应道:“严尚书说笑,下官近日只研读《营造法式》。”
他指向梁柱,“比如这金丝楠,需百年成材,不知采自何地皇家木厂?”
严世蕃脸色骤变,强笑岔开话题。
酒过三巡,忽有歌姬献唱《农桑叹》,唱至“胥吏已催丝”时,严党官员纷纷掷杯。
苏宁却击节赞叹:“想不到严府家乐,也知民间疾苦。”
“……”此时的独眼龙严世蕃已经恨不得拍死苏宁了。
踏月归寓时,早有徐府马车等候。
徐阶在书房烹茶,听他讲述经过后轻笑:“好个《营造法式》!严东楼现在该忙着销毁皇木厂账册了。”
他推过一匣文书:“明日去清账司上任,先从光禄寺查起。”
又指指窗外夜色,“你那两首诗,裕王已抄送南直隶各府县。”
回到宅邸,周正杰捧着账本惊喜道:“表弟!今日竟有宫中采办来订我们‘沉鱼落雁’的货!”
“包装务必要精美一些!该有的提成不能少,这可是我们不多的好机会。”
“表弟,你放心!琉璃瓶装的胭脂水粉可是大明独一份。”
“一定有很多人打听我们的货源吧?”
“没错!不过我都是按照你的嘱托说是南洋客商,想要走货只能是通过我们‘沉鱼落雁’。”
苏宁望向西苑方向,终于明白自己已经简在帝心。
窗外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与国子监飘来的《农桑叹》弦歌渐渐重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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