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嘉靖三十年的盐课总册,苏修撰要的。”
“有劳陈老了。”苏宁接过册子,轻轻拂去封面的灰尘。
陈老吏却不急着离开,佝偻着身子低声道:“这册子……三年前王御史也借阅过。”
苏宁抬眼看着老吏浑浊的双眼,会意地点点头:“晚辈明白。”
翻开厚重的册页,密密麻麻的数字扑面而来。
两淮盐场、长芦盐场、山东盐场……
每一处的课税数额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其中的蹊跷:同样是年产万引的大盐场,课税数额却相差悬殊。
“苏兄在看盐课册?”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苏宁不动声色地合上册页,起身拱手:“李检讨。”
来人是比他早三科的庶吉士李维正,如今已是翰林院检讨。
他随意地在苏宁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盐课册。
“这些陈年旧账,看着实在无趣。李维正笑道,“听说昨日徐阁老在经筵上,又提起苏兄那首《观漕运》了。”
“不过是些浅见,让李兄见笑了。”
“浅见?”李维正摇摇头,“如今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苏修撰的才名?连裕王爷,前日来翰林院,都特意问起你呢。”
苏宁心中微动,面上却依然平静:“王爷厚爱了。”
送走李维正,苏宁重新翻开盐课册。
这一次,他取出一张白纸,开始抄录几个关键数据。
墨迹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就像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午时刚到,一个小内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苏修撰,徐阁老请您过府一叙。”
内阁值房设在文渊阁后的小院里,与翰林院仅一墙之隔。
徐阶正在批阅奏章,见苏宁进来,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看过盐课册了?”
“回阁老,正在看。”
徐阶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看出什么了?”
“各地课税数额悬殊,其中当有蹊跷。”
“蹊跷?”徐阶轻笑一声,“两淮盐场每年产盐百万引,报课不过三十万两。你去问问扬州城的盐商,他们的宅子值多少银子。”
苏宁垂首不语。
“记住,”徐阶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查账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要让该看到的人看到。”
“是!阁老。”
从内阁值房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回到住处时,月已上中天。
苏宁点亮油灯,开始整理今日的笔记。
他知道,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终有一天会成为刺向严党最锋利的剑。
窗外传来梆子声,已是二更时分。
苏宁吹熄油灯,却没有立即就寝。
明日,还有更多的账册在等着他。
……
嘉靖四十二年初秋,西苑万寿宫后的丹房内,龙涎香与檀香的气息交织缭绕,比往日更显浓郁。
嘉靖帝一身道袍,正将朱砂缓缓混入炼丹的药材中,动作缓慢而专注。
徐阶跪在青玉蒲团上,已经静候了半个时辰。
直到皇帝完成了一道工序,净手更衣后,他才适时开口:
“陛下,裕王府传来消息,纪善一职出缺已有数月。”
嘉靖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在丹炉前的紫檀木椅上坐下,闭目养神。
徐阶继续缓缓道:“老臣观新科进士苏宁,品性端方,学识渊博,或可充任此职。”
玉熙宫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银炭在炉中迸裂的细微声响。
纱帘后的嘉靖帝缓缓睁开眼,那双久经朝局的眼睛在香雾中显得格外深邃。
“就是写‘春蚕未作茧,胥吏已催丝’的那个?”皇帝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沙哑。
“正是。”徐阶的头垂得更低,“此子虽有些少年锐气,但胜在秉性纯良。放在裕王府历练,正好磨磨性子。”
丹炉中突然迸射出一道金光,映得整个丹房明暗不定。
嘉靖帝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良久才道:
“吕芳。”
侍立在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连忙躬身:“老奴在。”
“拟票吧。”嘉靖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就让那个会写诗的进士,去裕王府当个纪善。”
“老奴遵旨。”吕芳恭敬应下,悄悄与徐阶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阶依然保持着跪姿:“陛下圣明。裕王殿下向来勤学,有苏宁这样的年轻才俊辅佐,必能更加精进。”
嘉靖帝忽然轻笑一声:“徐卿倒是会举荐人。”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裕王近来读什么书?”
“回陛下,殿下近日在研读《资治通鉴》,尤重汉宣、光武之治。”
“嗯……”嘉靖帝重新闭上双眼,“告诉裕王,好生读书。至于那个苏宁……”
徐阶屏息静听。
“让他记住‘春蚕到作茧时,自然要吐丝’。”
“是!陛下,”
三日后,司礼监的批红正式下达。
当这道旨意传遍朝野时,所有人都明白,这看似平常的“磨砺”,实则是帝心默许的储君班底构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影视编辑器请大家收藏:(m.20xs.org)影视编辑器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