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圈内侧刻着“福寿绵长”四字,落款竟是严嵩。
“严阁老真是疼爱世子。”几个官员围着项圈,语带深意地交换着眼神。
未几,徐阶的贺礼也到了。
出乎众人意料,竟只是个简朴的方竹雕笔筒,竹节上刻着几枝疏竹,寓意“竹报平安”。
唯有细心之人才能发现,竹节处暗藏玄机,刻着“节节高升”的微雕。
裕王朱载坖端坐主位,将两件贺礼并排放在案上,笑而不语。
正当宾客们争相瞻仰世子时,乳母怀中的小翊钧忽然伸出小手,精准地抓住了侍立在旁的苏宁的衣带,紧紧攥住不放。
满座皆惊。
朱载坖见状大笑,声震屋瓦:“好钧儿!小小年纪就知谁是真学士!”
这话一出,严世蕃脸色顿时铁青。
他冷哼一声,当场拂袖而去,连告辞的场面话都省了。
几个严党官员面面相觑,只得匆匆跟上。
宴席散去后,侍女特意来请苏宁:“王妃请苏典仪一叙。”
在内堂,李氏王妃端坐屏风后,声音温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听闻苏典仪博览群书,通晓海运舆图。他日世子开蒙,或可教他观星辨航之术?”
苏宁垂首应诺:“臣谨遵王妃懿旨。”
屏风后静默片刻,又传来王妃的声音:“近来读《郑和航海图》,见有‘顺风相送’之语。想来这海上的风,比起朝堂的风,或许更知时节。”
苏宁心中雪亮,这哪里是要教世子观星,分明是裕王系在未雨绸缪,布局海上退路。
只见他深深一揖:“臣必当尽心竭力,让世子明晓天地经纬。”
退出内堂时,苏宁在廊下遇见等候多时的张居正。
两人并肩而行,张居正低声道:“安邦,今日世子这一抓,明日就要传遍京城了。”
苏宁却是望着严世蕃离去的方向,轻声道:“这一抓,抓得好,让我和严家都没有了退路。”
“后悔吗?”
“怎么会!虽然我不是海瑞,但是也想和严家斗一斗。”
“哈哈,看来王爷没有看错你。”
夜色中,裕王府的灯笼次第亮起,将这个不平凡的满月宴,照得如同白昼。
……
嘉靖四十三年的深秋,龙虎山张天师奉旨卜算的卦象终于呈递御前。
“陛下,”张天师手捧玉笏,声音在精舍内回荡,“世子命宫紫微星明亮异常,主贵不可言。然星象显示,需有木德相辅,方能根深叶茂。”
嘉靖帝凝视着卦象图上那抹鲜明的紫色,指节轻轻敲击着丹案。
良久,他缓缓开口:“传旨,将西山百顷皇庄尽数改种松柏,为世子培植木德。”
这道旨意顷刻传遍朝野。
西山皇庄历来种植珍稀药材供炼丹之用,如今竟为皇孙改种林木,其中深意令群臣暗自心惊。
就在满朝议论纷纷之际,苏宁在世子院中察觉了异样。
这日他循例检查世子饮食,发现乳母神色慌张。
细查之下,竟在喂食的银匙缝隙中发现了细微的铅粉痕迹。
“这是……”乳母扑通跪地,颤声道,“是清虚观的仙长说,铅粉属金,可补世子五行……”
苏宁心头一震,立即封锁消息,连夜求见裕王。
“王爷,有人欲借五行之名行魇镇之实!”苏宁将证物呈上,“铅粉虽微,日久积累必损心智,这是要绝世子的根基啊!”
“什么?”
朱载坖勃然大怒,当即密令王府侍卫彻查。
三日后,清虚观主持道士被人发现暴毙护城河中,怀中搜出与严府往来的密信。
但未等案件深究,所有线索就被东厂强行切断。
腊月祭灶夜,北京城飘起细雪。
戌时三刻,裕王府突然中门大开,嘉靖帝的銮驾竟悄无声息地驾临。
“朕来看看孙儿。”皇帝褪去道袍,只着寻常锦袍,在世子床前驻足良久。
烛光下,婴儿睡得正酣。
嘉靖帝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过孙儿饱满的额头,忽然解下随身佩戴六十年的和田玉平安扣,塞入襁褓之中。
“这玉……”他喃喃道,“随朕一甲子了。”
随侍的吕芳瞳孔微缩,这块玉是嘉靖帝继位时所得,从未离身。
翌日清晨,首辅严嵩突然称病告假。
严府大门紧闭,门前的车马顿时冷清了许多。
裕王府内,朱载坖摩挲着父皇赐下的玉佩,对苏宁叹道:“先生可知,这块玉比任何圣旨都重。”
西山新植的松柏在雪中挺立,嫩绿的针叶上挂着晶莹的冰凌。
这个冬天,京城的局势,正随着一个婴孩的成长,悄然改变。
……
嘉靖四十四年元旦的北京城,爆竹声在积雪的屋檐下零星作响。
裕王府却比往年都要热闹,各地送来的年礼在花厅里堆成了小山。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件特殊的贺礼。
一尊三尺高的红珊瑚盆景从福建快马送至,枝桠舒展如烽火台。
戚继光的附笺上只有四字:“海波平靖”,却让朱载坖在案前驻足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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