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市井皆在传言“今上失德,上天降罚”。
嘉平三年正月,新年伊始,彭城却无半分喜庆。
司马懿的心腹贾充、钟会率先发难,联名上书太傅与虞太后,奏章言辞激烈:
“陛下昏聩,宠信张缉、李丰等奸佞,以致天怒人怨,淮南丧师,疆土沦丧。”
“今青徐大寒,冻殍遍野,此乃上天降罚!为社稷宗庙计,为天下苍生计,陛下当效法古之圣王,禅位贤能,以息天怒!”
消息传出,病榻上的司马懿顿时“勃然大怒”,强撑病体,厉声驳斥二人:“放肆!臣子岂可妄议君上?此事休要再提!”
然而,贾充、钟会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暗中串联,纠集了越来越多观望风色的官员。
第二次联名上书的声势更为浩大,言辞也更为尖锐,直指曹芳“德不配位,祸国殃民”。
紧接着,第三次、第四次……
请愿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仿佛整个朝廷的“民意”都已沸腾。
司马懿则每次都坚决地予以驳斥,但驳斥的力道一次弱于一次,态度也由震怒逐渐转为沉吟。
最终,在又一轮声势浩大的群臣跪谏之后,卧于病榻的司马懿终于显露出极度疲惫与万般无奈之色。
他长叹一声,声音沙哑,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对众人说道:
“诸公忠义之心,天人共鉴。然废立之事,千钧之重啊!罢了,罢了!国家危殆至此,若再不革故鼎新,恐社稷倾覆,吾等皆成千古罪人!”
他顿了一顿,仿佛下定了莫大的决心,痛心疾首道:“为安天下,司马懿唯有顺从众意了。”
至此,司马懿不得不被迫同意废立,勉为其难地奏请虞太后,下达了废黜曹芳的诏书。
大魏太傅、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臣司马懿,奉皇太后殿下懿旨,昭告天下:
朕以渺躬,嗣守鸿业,夙夜兢惕,弗敢荒宁。
然自临御以来,天变屡见,灾异频仍。
淮南失律,疆土日蹙;青徐大寒,黎元冻馁。
此皆朕德薄能鲜,上干天和,下失民望,以致皇天降谴,祖宗震怒。
近者,张缉、李丰等包藏祸心,勾结外藩,图谋不轨,几倾社稷。
虽赖祖宗之灵,元勋之力,凶党伏诛,然朕之不明,失察于肘腋,实难辞其咎。
每览灾异之书,夜不能寐;思及苍生之困,涕泗交颐。
昔尧禅舜而不子,唯贤是与;汉文让魏而存祀,实为国谋。
今朕遭家不造,忝居宸极,既无以安宗庙,又无以保黎庶,若犹贪恋天位,必致上天降罚愈烈,百姓罹祸益深。
与其惜一人之尊荣,孰若全万姓之性命?与其恃顽抗命而招殄灭,孰若效先圣之遗风而保宗祧?
皇太后殿下慈恩广被,恻朕年幼失教,屡蒙训诫而未能改愆。
为保全朕身,免遭天谴,更为大魏江山永固,天下苍生安康,特颁慈谕:
朕即日退处藩邸,去皇帝号,改封齐王,俾得闭门思过,以终天年。
高贵乡公髦,德才兼备,聪哲仁孝,深肖世祖武皇帝遗风,宜承大统,即皇帝位。
望尔文武百官,尽心辅弼,共扶社稷,克绍武帝之烈,再造中兴之业。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嘉平三年正月五日
年仅十三岁的高贵乡公曹髦,便在这肃杀的气氛中被推上了前台。
瑟瑟的寒风中,曹髦的车驾行至临时皇宫前,以司马懿、司马昭父子为首的文武百官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曹髦走下轿辇,欲向群臣还礼,司礼官急忙低声道:“陛下万乘之尊,不必还礼。”
“吾亦人臣耳。”曹髦轻声回答,目光扫过跪在最前方的司马父子,眼底看不出情绪。
左右又劝他依例乘舆入宫,他却道:“吾被太后征召,未知所为。”
在太后宫中完成拜见后,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当曹髦从司马昭手中接过那方沉甸甸的传国玉玺时,少年天子非但没有躬身,反而微微昂首。
手捧着那方象征天下的玉玺,动作间不见少年人的局促,亦无讨好权臣的谄媚。
年轻气盛的天子,脊梁挺得笔直,抬起的脚尖,几乎就要踢到司马昭身上。
高台下边,被侍从搀扶着的司马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那双深陷的眼眸中,原本浑浊的目光闪过一丝寒意。
立了曹髦为帝,司马懿又以“牛继马后”为由,毒杀牛金。
做完这最后一桩“扫尾”的活儿,他似乎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谁知,从这夜起,太傅府便再不太平。
司马懿开始夜夜被噩梦缠身,而梦的主角,总是那个在淮南被他逼得自尽,死后仍被夷灭三族的王凌王彦云。
梦中,王凌或是身着囚衣,七窍流血,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他;或是率领阴兵,在淮水之上擂鼓索命。
司马懿常在深夜惊坐而起,冷汗浸透重衣,对着空无一人的寝室惊恐万状地嘶喊:
“彦云饶我!彦云饶我!我知错了!非我要杀你,是……是形势所迫啊!”
值夜的侍从听得毛骨悚然,皆言太傅被厉鬼缠身。
不知是王凌索命有术,还是自己疑神疑鬼,嘉平三年二月初,被折磨得精神崩溃的司马懿在惊惧交加中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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