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谁家还没下雪的?)
在克里克特教授的办公室里,仿佛时间的沉淀得比别处更厚重,简言之,就是度日如年。
李乐坐在那张每次都会夹到自己裤衩子的旧扶手椅里,刚就上周那两篇关于结构主义方法论的晦涩文章,一篇试图用列维·斯特劳斯的“野性思维”解读城市涂鸦,另一篇则用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分析消费行为,接受了老太太长达四十分钟的、如凌迟般的分解、剖析、冷嘲、热讽和那么一点点意味不明,模棱两可的鼓励。
他感觉自己的脑浆像被放进rpm的离心机里旋转过,此刻正勉强的一点点从浆糊的状态重新凝聚。
老太太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粗花呢上衣,银灰色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链子垂到胸前的半月形眼镜。
她合上李乐那份被红笔批注得犹如“血染的风采”的作业稿,笔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现在,”克里克特抬起眼,“你总算有了点.....嗯,姑且称之为入门级的理解。虽然你的应用案例分析部分,依然充满了令人尴尬的、社会学式的简单因果归因,缺乏对文化符号深层逻辑的敏感度。”
李乐在心里悄悄舒了口气,这听起来几乎算是表扬了,“谢谢教授,我会继续深化理解,继续努力。”
老太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身体向后靠进她那把巨大的、像王座般的皮质转椅里,双手指尖相对,搭在身前。
沉默了几秒,办公室内只剩下老座钟缓慢的“滴答”声。
“我听说,”她忽然开口,语气平淡,“你那个高效率窝边草的田野点,我们那些可爱的、在跨国流动中构建身份的留学生们,最近出了一点,计划外的数据波动?”
李乐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老太太指的是司汤达的事。
消息传得真快,不过想想也是,在LSE这种华人留学生交错重叠的地方。再说,这些日常就是靠着钻研人性人心过活的老头老太太们,和那些只知道在实验室里折磨学生的理工科大老爷们不一样,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和情报来源,有些时候,一点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小李秃子抬了抬屁股,试图让又被夹住的裤衩子拔出来,斟酌着词句,尽量用平实的语言,客观地简述了司汤达因涉嫌参与洗钱活动被警方逮捕,目前面临严重刑事指控的情况,省略了其中许多复杂的细节和个人的猜测。将其作为一个发生在观察场域内的极端事件来描述。
“他父母从国内来了,”李乐说道,“他惹上了刑事官司,涉嫌洗钱。语言不通,处境艰难。我只是帮忙联系了一位律师,提供些翻译和陪同。”
老太太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域外奇闻。
直到李乐说完,她才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峭。
“啊,十一公斤黄金......真是颇具象征意义的数字。足够沉重,也足够闪耀,完美契合了某些人对成功的想象。”她顿了顿,目光透过镜片,瞅着李乐,“在你的初期报告里,你将这个司归类为表演型融入者,认为他的消费行为和社交活跃度是一种试图跨越圈层的身份表演。现在,这场表演似乎以刑事指控告终。”
“那么,李,当你的田野对象从文化资本的积累与展示滑向刑事犯罪,这对你的研究意味着什么?一个意外的、血淋淋的鲜活案例?还是打乱了你好不容易绘制出的、关于圈层流动的社会地图?”
李乐感到问题里的锋芒。他知道老太太这是在看他是否只将这件事视为一个猎奇的“研究素材”。
斟酌着想了想,“教授,这件事,首先是一个悲剧。对当事人和他的家庭来说,是毁灭性的。作为,认识他的人,心情很复杂。”
克里克特挑了挑眉,“那么,李,在这种复杂中,你的观察呢?”
李乐深吸一口气,似乎要从一种不客观的角度抽离出去,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观察.....或者说,感受到的是多重反应。”
“他所在的,或者说他试图融入的那个相对核心的圈层,反应各异。有人,表现出很强的集体责任感,积极组织援助,联系律师,安抚家属,这既是出于同胞情谊,可能也包含着维护群体形象、实践领导力的成分。”
“有人则表现出明显的疏离甚至,厌恶,认为他是咎由自取,不愿被牵连。还有像他曾经追求过却又明确拒绝的一位女生,给了一笔远超出普通朋友关系的巨款,这背后的动机就更为微妙,可能混合了同情、愧疚,或者是一种.....划清界限式的决断?”
克里克特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更外围的一些人,则更多是当作谈资,一种确认自身安全和优越的他者参照。而他的父母.....您能想象,那种从天塌下来的绝望,以及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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