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军已经用事实证明强攻不尽人意，夏勍尧一路都在想这事，闻徐麟垂询，毫不犹豫道：“水攻。”
他用筷子做笔，在地上画着，“善州东临运河，水流自北向南，我们在上游筑坝，蓄积后引水灌城，这法子最省兵力。”
武雁声却道：“北地已入冬，水攻会造成大面积房屋坍塌，造成城中百姓伤亡，何况粮仓一冲，说不定要饿死人。”
夏勍尧不说话了，抬头看徐麟，大雁说的他也知道，善州守将宋宇阳虽然不是个会带兵打仗的好将军，但他是个能吏，于修筑工事上很有谙练，至少给善州城包的这层盔就很有用。北境军战力不低，他们打不下来的坚城，麒麟军未必就能快速啃下来，能切进铜墙铁壁里的只有水火，夏勍尧已经选了伤害最低的办法。
徐麟走到帐侧善州堪舆图前，二人起身跟了过去。
“善州城地下有几道暗沟，已被宋宇阳贯通，修成一条自西向东的暗河，可将城内的水向运河引流。现在是枯水季，运河结冰前我们未必能储够淹城的水量。”徐麟径在城中几条河流上点过，“况且水淹百姓于德行有损，我等行伍之人不忌，卿瑜日后还要在此地经营，不利行事。”
夏勍尧没敢说话，却在心里打了个嘀咕，认定将军娶了个母老虎，不觉走了个小神，想起城东温婉贤惠的豆腐西施，如今该进了真州吧。
武雁声道：“主子可是有打算了？”
徐麟侧首过来，将心里有鬼的夏勍尧看得一激灵，再不敢想东想西，他微一抬眉，道：“水攻。”
“啊！啊？”夏勍尧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薛怀显带兵在菇梦山里跑了一宿，雪断断续续，却总不见停，痕迹越来越难辨认，但都军的人影仍然没见一个，直到他们循着踪迹回到原地，薛怀显一度怀疑自己遇上了鬼打墙。
卫开阳就是那只鬼，他仗着地形熟悉和林深雪重以逸待劳，引着薛怀显在山里兜圈，最近的时候双方隔着大雪不过几百米距离。
但随着日光渐亮，冷雾袅散，大雪短暂停歇，都军渐渐失去屏障。
薛怀显学了乖，沉下气边走边铲，虽然速度慢了，但紫凤军所过之处光秃秃寸草不生，视野上没了遮挡，猎物和猎人掉了个个。
卫开阳只能带兵往更深的山里走，都军没有御寒装备，伤病疲惫，几次险些被咬上尾巴，勉力坚持到入夜才透了口气。
菇梦山中二军在霏霏漠漠的雪中追逃，北境军大营里，一向体质康健的安北郡主忽然卧病，庆王亲自探视，命军医好生看顾，之后的军事会议上，安北郡主缺席了。
王帐中，庆王给老将周青海赐座，他岁数大了，连日奔波征战让老将发间更趋风霜。麒麟军来的是夏勍尧，麒麟组建前他在庆王麾下，和北境军一众高级将领的关系都不错，他进门先向王爷告了个罪，“徐将军有要务在身，一时走不开，由末将前来恭听王爷吩咐。”
庆王颔首，面上不动，众将心领神会，徐麟这是料到北境军要借粮，躲债呢。
就算徐麟现下没有真州仓供应，也犯不着因此事躲，他连夜回真州，乃因收徐广平传信，蓝散又病了。
她在鸡鸣县的底子没好，幸在身边有好大夫，徐夫人生前的手帕交南卉嫁在真州，本是来侯府看人的，听说蓝散抱病，自愿留下照顾。
长兴侯府平时只有个老管家打理日常，蓝散身边人手虽多，却皆是外男，不便贴身照料。南卉解了燃眉之急，她和徐夫人情同姐妹，见了蓝散颇有爱惜之心，汤药食水都精心，是以蓝散人虽在病中，精神还算好。
暖阁里外都点着炉，烘得一片春意，蓝散刚喝了药，精神正好，便到外间书房坐了一会儿。
徐麟在大雪里跑了一夜马，下马时把玄龙的缰绳扔给随行的武雁声，径穿过前院往西跨院去。守在院外的彭闻义见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行礼，他已裹着一身寒气进了屋。
徐麟不高兴，他在屋外解了大氅，跨进屋时脚步轻了，在黄杨木雕麒麟屏风后站了片刻，待身上如锋的寒气散了，方脱了裹雪的靴。
彭闻义会做事，学着鸡鸣县的布置，在暖阁内铺了长毛羊皮，穿袜踩在上头没有声音，蓝散正专注案前，运笔而书：“不在敌境，地势宽平，每营中间使容一营，地势狭隘，不得使容一营。中一在中央，六军总管在四畔，如六出之花。军出日，右虞侯引其前营，在中央右厢向南，左虞侯押后，在中营后左厢近北，两军虞侯相当，互为犄角，状同日月……”
徐麟俯身，见她记录的都是兵事之理，“怎么写这个？”
她病中未束发，转头时一头青丝沿着雪缎的中衣流泻至腰身，身段风流得像水，眼中却因微微错愕显得纯良可欺。
徐麟不说话，一手揽了腰，俯身吻她，神情和动作都饿极了，狼毫摔在羊皮毯上无声，泼墨在雪缎的衣摆溅出枝梅，她整个人松弛绵软，只被腰后火烫的手掌托着。
徐麟往上一搂，把人压在书案上吻，他舍不得闭眼，不轻不重地咬着人宣泄思念，但没忘了她还在病中，不敢纵情，以至起身时神情比适才还凶恶。
蓝散微微喘息着问：“怎么回来了？”
“不想见我？”徐麟只离一分，在她唇上轻咬一下，“明屏恶在鸳鸯山劫道，做什么放他走？”
“袖箭用不惯，准头不好。”她环着他颈，衣袖一路滑至手肘，露出凝脂般的小臂，白晃晃的扰人，“徐将军，生气呢？”
徐麟手指探进衣袖，缓缓摩挲着她大臂伤疤，狼一般的眸子轻眯，“你一撒谎就换着法勾引我，心虚呢？”
“我不撒谎，一样勾你。”蓝散轻声诱，抬了身道：“徐将军的手下败将而已，太子回天都，朝中才能斗起来，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徐麟捏了她一下，“没别的？”
她像置身利爪獠牙之下，却因笃定那锋利不会伤她，并不心生恐惧，“桌案太硬了，你先放我下来。”
徐麟没放手，把人抱进暖阁，在椅子上坐了，让人跨坐在腿上，“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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