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不代表蓝散想自讨苦吃，招惹徐麟，她不敢乱动，“明屏恶不信人，他用人有个习惯，近卫皆在魏家的庄子上养大，未娶妻生子之前，没有出来的机会。他们进宫当值后，妻儿父母还住在庄上，由魏家照料，以作牵制。卫开阳是东宫唯一的例外，因为他的出身不允许明屏恶这么做，所以明屏恶招募了季摇光，她是那根能操控卫开阳的线。当初在潼泸关，我有心放她走，其实也是想给卫开阳一次机会。”
徐麟不关心别人，“明屏恶用来操控你的是谁？”
“我不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人……”她被徐麟用腿轻轻颠了一下，那是一个温柔的警告。
“太子送来的锦盒里，是只龙泉冰裂杯，按照冰裂程度，出窑时间不会超过两月。”她顿了顿，眸中朦了层薄雾，“北川入主中原后，龙泉冰裂釉的工艺就失传了，姑母少时酷爱制釉，曾搜集前朝古卷，复原龙泉冰裂的烧制之法。”
徐麟知道光凭一只杯无法证明蓝韶音在世，白奴儿对此定然也心中存疑，“左右人心有时只需要一点希望、一点怀疑，太子最擅攻心，你越是在意，越易被他趁虚而入。”
她环着徐麟脖颈，“我不会任太子左右，你快点打完仗，回来娶我，我便不想别的了。”
徐麟愉悦了，取出个锦盒给她。
蓝散打开一见，是那匣宝石中的一部分，“不是让阿翼送给安北郡主了吗？怎又要回来了？”
徐麟看着她，“宝石再贵重也填不了肚子，北境军如今缺的是粮，庆王府想修复两方关系，同样得拿出诚意。”
宝石被擦洗得鲜亮如新，烛火跳动间，晃动的红晕像浮于表面的陈血，蓝散合上匣子，有片刻没说话，徐麟眸有静海，轻道：“你失去的，我都会一样一样拿回来。”
灯火静谧温暖，蓝散抱着他脖颈，头搁在徐麟肩上，半晌闭上眼。
徐麟把人抱进里间，待她呼吸轻缓才出了屋，关门时遇到那位母亲的手帕交，互道一礼。
徐麟也是第一次见南卉，这位夫人相貌普通，气度却佳，她似乎不满徐麟随意出入女子闺房，道：“此处虽是侯府，世子毕竟是外男，日后出入三姑娘闺阁，还是通传一声为好。”
她是亡母故友，徐麟不好拂了面子，左右他和白奴儿不日便要成婚，便礼貌应下，告辞出来。
老侯爷在隔院屋檐下看雪，幸灾乐祸地喝着小酒，没多时见徐麟从院门过来，招呼也不打，顺了他老子的烈烧白，一口喝下小半壶，颇有些气郁，“我娘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厉害的故友？有她老人家在，往后见白奴儿一面都得翻墙，这叫什么事儿。”
“怨我呢？”徐广平想抽他，“我不把人请来，三丫头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指着你？”
“你以为我不想把人带着，军中太苦了。”徐麟捏着酒壶，“华老说她易受风寒，是因为毒发过后，紫阳丹开始压不住冽朔了。”
“三丫头握着悬济堂，华天士是杏林圣手，这毒若好清，她自己早就治了。”徐广平揣着袖，他年轻时高大魁梧不弱徐麟，如今一佝偻，比儿子矮了半头，“我问过黎宪，这是笔烂账，当年下毒的小黄门事发便自缢了，魏皇后和太子政敌众多，根本无从查起。”
“再多也有个数。”徐麟眸色比他背后的夜还深，“待打下天都，就是把朝廷颠了，我也要把这人揪出来。”
徐广平拿回酒壶，本想嘱咐两句，侧头见到儿子英挺硬朗的面容，嘴边的话和酒一道落回了肚。
徐麟明镜似的，“爹放心，王权富贵跟我没关系。”
“谁操你娘的心。”徐广平辣得呵了口气，“当年我被你娘逼着，豁出脸去求亲，老公爷都没点头，如今蓝家没人了，让你小子捡了个大便宜，你要称王称霸我管不着，三丫头不能屈着，但凡日后你让她说出个不字，我拼着老徐家断子绝孙，也把你腿打折。”
“她是你亲闺女。”徐麟笑了起来，眼底隐忧不退，“刀口滚了这么些年，她是心口长出的软肋，知疼知痒了，一颗心却也老吊着。”
徐广平手上一空，酒壶又被拿走了，他啧着舌，返身进屋，扔来个巴掌大小的盒子，“喏！”
徐麟接了盒子看，长眉微扬，“给我块石头干吗？”
“什么眼神儿！”徐广平嗤道，“这是你娘家传的冰种，她一直没舍得割，说给你媳妇留着。”
乳黄色的原石触手生温，徐麟掂量着玉，“多谢老爹！”
“我跟问过三丫头了，婚仪由我和南卉代行长辈仪，聘书你自己写，金银咱家不多，但三书六礼得按规程做足，房契钥匙要交。”徐广平顺势拿回酒壶，“日子我找人批了，正月初六是吉日。三丫头原说不急，可我急啊，你小子赶紧敢把婚成了，有人管着，省得一天天的不着调！”
徐麟痛快点头，“初六好，我也想把人早点娶回来，省得一群贼心烂肺惦记。”
徐广平掉头往屋里走，哼起了走调的北地梆子。
徐麟晚上没歇，蓝散住的院子原本是他的，老管家本来另收了客房，但和西院一东一西，中间隔着主宅。徐麟懒得来回跑，南姨又不让他进暖阁陪着，他索性在院里沐雪，听彭闻义将鸳鸯山之事仔细报了。
彭闻义是跪着说的，大冷的天出了一头热汗，就算不抬头，他也能清晰感觉到徐麟的不悦。
若是蓝三姑娘的事办砸了，彭闻义这辈子都别想再搏出头，他一五一十说完，仍旧跪地不敢起身，徐麟眼尾睥下凌厉：“你自恃将才，换到卿瑜身边，觉得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
彭闻义伏地道：“属下不敢！实是事出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请将军责罚。”
徐麟平道：“你现今是卿瑜的护卫，轮不到我罚，回头等她病好了，自去领罪吧。”
彭闻义磕头，“属下日后定当加倍警醒，事事周详，不教姑娘身陷险境！”
徐麟乌沉的眸子半眸，“她身处风谲云诡，较战场有过之无不及，鸳鸯山是个警钟，凡事可一不可再，即便她还留你，我也不会拿她的安危冒险，这次我把武雁声留下。”
彭闻义不敢不愿，告罪退了。他素来要脸，是以武雁声特意等人走了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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