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的卷宗
市检察院三楼最东侧的办公室永远亮着灯。凌晨两点,林澈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桌上摆着三个月来她收集的全部材料——关于“宏达建设集团董事长周天浩涉嫌故意伤害、行贿、非法经营”一案的补充侦查报告,以及那份始终无法被正式立案的、关于三年前“锦绣花园工地坠亡案”的疑点分析。
电脑屏幕上,是周天浩最新的社交媒体动态。照片里,他正出席一场慈善晚宴,与市工商联领导亲切握手,配文是:“企业家的社会责任,就是回馈这片滋养我们的土地。”
而林澈手边,是另一张照片——黑白,模糊,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的:三年前那个雨夜,农民工陈建国从锦绣花园未完工的二十三楼坠落,而在他坠落前十分钟,周天浩的奔驰车曾驶入工地,停留七分钟后匆匆驶离。
证据不足。所有调查都指向这个结论。
“林检,还不走?”值夜班的老王端着茶杯推门进来,看到林澈桌上的材料,叹了口气,“周天浩的案子,上面不是已经定了调子吗?证据链不完整,不予起诉。”
“王叔,您看这个。”林澈调出一段行车记录仪视频的修复画面,虽然模糊,但能分辨出周天浩下车时,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箱子。而工地门卫的证词说,那晚周天浩是“空手来空手走”。
老王眯着眼看了半晌,摇摇头:“看不清是什么。而且就算有箱子,能证明什么?林澈,我知道你为陈建国的事不甘心,但我们是检察官,讲的是证据,不是直觉。”
“如果证据被人为掩盖了呢?”林澈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如果整个证据链从一开始,就被有系统地污染了呢?”
老王沉默了。他在这行干了三十年,见过太多“证据不足”的案子。有些是真的不足,有些,是永远不可能足了。
“你知道周天浩的律师是谁吧?赵文柏,全省刑辩第一人,经他手的无罪判决能贴满这面墙。”老王拍拍林澈的肩膀,“而且周天浩刚被评为‘市优秀企业家’,这个节骨眼上……林澈,你还年轻,有些案子,得学会放手。”
学会放手。这四个字,林澈这三个月听了太多遍。从处长到分管副检察长,每个人都或明或暗地提醒她:周天浩的案子,已经审查终结,疑罪从无,这是法治的进步。
真的是这样吗?林澈望向窗外。城市灯火璀璨,锦绣花园早已竣工入住,房价翻了两番。没有人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坠亡的农民工,就像没有人关心,为什么周天浩所有竞争对手都会“恰好”出事故,为什么所有关键证人都会“突然”失忆或改口。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林检察官,如果你想知道陈建国坠楼前接到谁的电话,明早五点,江北烂尾楼见。单独来,否则你什么都不会得到。”
林澈盯着这条短信,心跳加速。是陷阱,还是突破口?她看了眼办公室里的国徽,拿起外套。
凌晨四点半的江北开发区,一片荒芜。那座烂尾楼在晨雾中如同巨大的灰色骨架。林澈将车停在远处,独自走向约定地点。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此行,但出发前,她将周天浩案的所有备份材料和这条短信的截图,发给了她在最高检读研时的导师。
五楼,一个消瘦的身影在阴影中等待。看到林澈,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左右张望。
“你是谁?”林澈保持安全距离。
“我叫李强,以前是宏达建设的保安队长。”男人声音沙哑,“三年前,我在锦绣花园工地值班。陈建国坠楼那晚,我看到了全过程。”
林澈的心跳漏了一拍:“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说了?怎么说?”李强惨笑,“周天浩给了我二十万封口费,还承诺给我儿子安排工作。我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钱做手术……我收了钱,辞了职,带着儿子去了外地。”
“那为什么现在又愿意说了?”
“三个月前,我儿子还是走了。”李强的声音哽咽,“手术失败。钱花光了,人也没了。我回来想找周天浩再要点补偿,他让人打断了我两根肋骨,说再敢出现,就让我‘下去陪陈建国’。”
李强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部旧手机:“这是陈建国摔碎的手机,我当时偷偷藏起来的。技术恢复后,能查到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打给周天浩的。通话时长一分十七秒,在坠楼前六分钟。”
林澈接过塑料袋,手微微颤抖。这是三年来,第一个实质性突破。
“还有这个。”李强又掏出一个U盘,“周天浩这些年行贿的名单、金额、方式,里面都有。他有个习惯,所有重要交易都会偷偷录音,说是为了自保。这个U盘,是我在他一次酒后,从他电脑里拷贝的。”
“你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李强苦笑,“因为看到新闻,周天浩又要被评为‘杰出企业家’了。我儿子临死前说,爸爸,那个害人的坏人被抓起来了吗?我说快了。我不能让他死了都以为,好人永远赢不了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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