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察觉到动静，微微转过头，见是熊源，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源儿，你来啦，快坐。”
那声音轻柔沙哑，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熊源心上。
熊源走到床边，缓缓坐下，握住母亲的手，那手冰凉刺骨，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半晌发不出声。
母亲抬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熊源的手背，眼中满是慈爱与疼惜：“源儿，妈这病……妈心里有数，咱不治了，别再往里头砸钱了。”
她的眼神透着决绝，仿佛已经在心里下了某种重大决定。
熊源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摇头，眼眶瞬间红了：“妈，您说什么呢！治，一定得治，钱的事儿我会想办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内心如汹涌的潮水，翻涌着痛苦与不甘。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妹妹，眼中满是期许：“你妹妹还小，学习好，将来肯定有出息。把钱留着供她读书，你们俩好好活下去，妈就知足了。”
妹妹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眼中噙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咬着下唇，冲母亲用力地点点头，又望向熊源，眼神里是无声的恳求，希望哥哥能答应母亲。
熊源望着母亲深陷的眼窝，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小时候，父亲早早离世，母亲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
为了让他和妹妹吃饱穿暖，母亲白天在工厂做工，晚上还接各种零活，昏暗的灯光下，母亲那忙碌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有一回冬天，妹妹生病发烧，母亲背着妹妹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诊所跑，寒风呼啸，吹乱了母亲的头发，却吹不散她眼中的坚毅。那时的熊源就发誓，长大后一定要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可如今，现实却如同一堵高墙，横亘在他的誓言面前。他为了快速挣到钱救母亲，误入歧途，踏上贩毒这条不归路，满心想着只要这一单做成，就筹够钱，能填补手术费的缺口，却没料到横生变故，延期，钱没了着落，还陷入更深的绝望。
母亲见熊源不说话，以为他动摇了，又接着劝：“源儿，妈这辈子没啥遗憾，看着你们俩长大成人，妈心里高兴。别为了我耽误你们的前程，听妈的话，啊。”
她的手微微用力，像是要把所有的决心都传递给熊源。
熊源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一方面是母亲的生命，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一方面是被抓后的结果，只有死，他深知这次行动的风险，可看着病床上的母亲，那求生的欲望在眼中闪烁，又狠不下心放弃。
妹妹这时轻轻握住母亲的另一只手，带着哭腔说：“妈，我不上学了，咱先给您治病，我和哥哥一起赚钱。”
熊源听了，心中更是酸涩，他怎么能让妹妹放弃学业，那是一家人的希望之光啊。
母亲转过头，看着妹妹，眼中满是温柔与坚定：“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你不上学能有啥出息。听妈的，好好读书，将来照顾好你哥哥。”妹妹哭得更厉害了，却只能拼命点头。
熊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握紧母亲的手，抬起头，看着母亲的眼睛，说道：“妈，您别操心了，钱的问题我一定能解决。您就安心养病，配合治疗，咱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母亲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担忧地问：“源儿，你可别干傻事啊，咱穷也要穷得有骨气，违法的事儿千万不能做。”
熊源心头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挤出一丝笑容：“妈，您放心，我知道分寸，我有正经路子挣钱。”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尽快搞到钱，不管用什么方法。
妹妹也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熊源说：“哥哥，我相信你。”那简单的几个字，如同一股暖流，注入熊源冰冷的心间，让他更加坚定了改变现状的决心。
母亲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妈相信你。你和妹妹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妈等着看你们过上好日子。”
熊源强忍着泪水，起身帮母亲掖了掖被子，又嘱咐妹妹照顾好母亲，便转身走出病房。
关上门的那一刻，熊源靠在墙上，泪水夺眶而出。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身后是病床上等着救命的母亲和年幼懂事的妹妹，身前是一片悬崖。
但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只能咬着牙，在这荆棘丛中奋力寻找一条救赎之路，哪怕鲜血淋漓，也要为家人撑起一片希望的天空。
一直陪母亲到晚上，他抬手抹了把眼泪，挺直脊背，大步走出医院。
熊源拖着沉重且疲惫的身躯，缓缓走在小山县的街道上，路灯时明时灭，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在外地打工的日子，那些忙碌却又充满苦涩的时光如幻灯片般在脑海中放映。
在那座繁华却又陌生的大城市里，他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满心以为能凭双手挣出一片天，让家乡的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初入工厂，每日从早到晚，在轰鸣的机器声中忙碌，双手被磨得满是水泡，累到腰都直不起来，可他从不抱怨，只想着多挣一分是一分。
然而，到了结算工钱的时候，黑心的老板却以各种荒诞的理由克扣工资，看着那少得可怜的报酬，他的愤怒如熊熊烈火般燃烧，却又因势单力薄而只能无奈咽下这口气。
回到小山县，本以为能在家乡的怀抱中寻得一丝慰藉与安稳，可现实却如冰冷的雨水，将他最后的希望浇灭。四处投递简历，从工厂到小店，一次次满怀期待地走进门，又一次次垂头丧气地被拒绝。面试官挑剔的目光、敷衍的态度，像一把把利刃，刺痛他的心。“年纪轻没经验”“学历不够”，这些理由如同魔咒，将他挡在就业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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