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小自闭端着滴水的搪瓷盆从厨房出来。
月光落在他发梢凝结的水珠上，折射出细碎的银光。
沈漾躺在靠椅上，眯眼望向他挽起的裤脚，露出的小腿还带着白天劈柴时划伤的痕迹。不严重，但是沾了水肯定止不住细密的疼。
沈漾移开视线，从兜里掏出钱抛过去，叮嘱："别让小鱼吃太多糖。"莫了，又补充道：“自己买点药，把腿涂了。”
小自闭慌忙接住，钱币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盯着沈漾被月光笼罩的侧脸，几分恬淡，眼眸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地点头。
小鱼已经蹦到门槛处，辫梢的蝴蝶结在夜风里扑簌簌地抖，嘴里一直在催不着：“不说话哥哥，你快点，我要去找胖叔叔。”
小丫头的声音渐行渐远，小自闭不敢耽搁，立马追了上去。
沈漾交代的任务，他一向不敢耽搁，虽然话少，但是总是默不吭声地做好。
石板路蜿蜒如蛇，暗处传来虫鸣。
小卖部在村里中间的位置，白天里还有不少人在门口闲聊玩耍，都是些闲来无事的大爷大妈，该有就是村里暂时没有好去处的年轻人们。
小卖部是大福开的，大福原来也不是在村里，去年才搬回来，听说是在外面打工惹到不该惹的人，到回老家避难来了。
大福的父亲老福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听说是进去了。
旁人问起来这个事，大福也只笑着打岔，说他也不知道，然后一个人回到小卖部里头，默默抽烟。
至于胖子，原来也不胖，就是为人太憨厚老实，说白了就是傻不愣登，谈了恋爱被骗得倾家荡产。
打小父母双亡，只能辍学打工，后来情场失意，得了抑郁症，吃了好几年的药物，慢慢变胖的，减也减不下来，平日里给小卖部打打零工，上上货，送送东西。
大福和原身没差几岁，小时候也是一起玩过。
胖子对原身也照看一二。
旺仔还教过原身数学题。
在这几个人里面，也就旺仔最有希望上大学，但是偏偏没上成，可惜至极。
小自闭带着小鱼到小卖部时，旺仔正在卖部里面帮大福清点货物，手旁搁了一本被翻的泛黄的高中数学题集。
见到小鱼来了，他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从后面走出来，走路姿势有些颠簸。
他有一只腿是瘸的。
是他那丧心病狂的父亲在喝醉酒时，不让他念书的那天晚上，用棍子打断的。
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也就瘸了，无法完全恢复。
原本就羸弱清瘦的少年一下子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要不是胖子大福天天安慰他，他指不定一早跳河自杀了。
小鱼见到他，乐呵呵张开手：“抱。”
旺仔嗯了一声，有些吃力地抱起她，小鱼蹭着他的脸，惹他止不住笑，眼眸中笑意干净澄澈，“你小爷呢。”
小鱼摇头，思绪已经被货架上的糖吸引了。
这丫头显然是问不出什么了。
至于，跟过来的小少年，旺仔同他也不太熟悉，除了沈漾捡到他的那天，他跟去医院看了一眼，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
“是要买什么东西吗？”旺仔把小鱼放到地上，小丫头脚一沾地就往小卖部里跑，边跑边喊胖叔，她听到他的声音了。
小自闭点头，走到小卖部里面，抬头望着货架上面的东西，终于看到这个玻璃瓶装的黑色液体后，用手指着，把手里的钱递给旺仔。
“酱油？”
小自闭点头。
旺仔把酱油拿下来给他，却没有接钱。
小自闭执着地抬着手，让他拿钱。
这小子还挺执着，就是不说话，难道是哑巴？
“不用了。大福交代了，不收你们家小爷的钱。”
小自闭愣了一下，歪了歪头，似乎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但是想到沈漾把钱给他，就是让他付钱的，于是立马表情严肃地摇头，把钱放到前台摆着烟酒的玻璃桌上。
旺仔失笑，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和你家小爷不是外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小少年抱着酱油瓶要往小卖部里面冲，看样子是要去找小鱼，旺仔拦住他，“哎。去哪？”
小自闭停住，比划了一下，大概是扎着辫子的小姑娘。
那可不就是小鱼了吗。
旺仔听着里面小鱼和胖子嬉笑的声音，对他说：“你自己回去吧。小鱼每次过来都要在这里玩上一会儿的，夜里胖子会把她平安送到家。”
以前是送到她姑姑家，现在沈漾回来了，就送到沈漾家。
小自闭点了点头，抱着酱油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小鱼开心的笑声，神情松懈了几分，才转身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带小鱼来小卖部，不太清楚。
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神情有些落寞。
这些人和姐姐都是熟悉的人，而他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像是一个陌生的外人。
小自闭左手提着玻璃瓶，来时被小鱼汗津津的小手攥着的右手，已经变得干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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