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甘斯克公墓的十一月,从来不是为活人准备的。当西伯利亚的寒风裹挟着冻雨抽打在桦树皮上时,连最顽固的乌鸦也缩进巢穴,用羽毛裹紧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公墓的看守人斯捷潘·彼得罗维奇·佐林却不得不跪在冻土上——这该死的差事,这该死的坟墓,这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座被雷火灼得焦黑的坟茔,仿佛要透过腐朽的桦木十字架,刺穿地底三百米深处那个不肯安息的魂灵。十字架上新添的焦痕像一道溃烂的伤口,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滋滋作响,蒸腾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斯捷潘啐了一口,唾沫里混着劣质伏特加的辛辣,刚触到冻土就凝成冰珠,像颗被冻死的露水。
“第三十次……”他对着坟头又啐了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这妖物连斯大林同志的阳光都要玷污!见鬼的,它竟敢在斯大林同志的治下放肆!”他掏出扁酒壶灌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滚过喉咙,却无法驱散骨髓里渗出的寒意。这寒意并非来自西伯利亚的暴风雪,而是源于一种更深的、更古老的恐惧——一种在日甘斯克公墓的冻土下蛰伏了整整二十四年的恐惧。
这座坟属于格里高利·费奥多罗维奇·布拉戈维申斯基,一个被官方档案斥为“封建余孽”和“妖僧继承者”的神秘主义者。1924年下葬时,墓碑还是簇新的花岗岩,刻着“无神论者”的字样——这是当时内务部特意要求的,为的是向世界宣告:连死人也要被纳入无神论的秩序。可如今,那花岗岩早已化为齑粉。就在昨日深夜,第三十次雷击撕裂了夜空。青色的电蛇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地底喷涌而出!它们缠绕着墓穴,像一群发狂的毒蛇,将花岗岩墓碑碾成细沙,更在墓穴上方熔出个两米见方的玻璃状凹坑。此刻,那坑底还残留着暗红的熔融痕迹,如同大地溃烂的疮口。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腐肉混合的恶臭,浓烈得令人作呕。斯捷潘想起祖父临终前的呓语:“拉斯普京的诅咒……会随着闪电归来……”他打了个寒颤,把酒壶塞回油腻的军大衣口袋。口袋里还藏着一枚共青团徽章——他十七岁的侄子阿尔乔姆今早硬塞给他的,说是“能辟邪”。徽章冰凉地贴着他的肋骨,像一块冻硬的煤渣。
正午时分,一辆破旧的“吉斯”卡车在公墓铁门外嘎吱停下,卷起漫天雪沫。州立气象局局长米哈伊尔·德米特里耶维奇·索科洛夫博士钻了出来,他裹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呢子大衣,镜片后的眼睛因惊恐而圆睁。这位曾在柏林洪堡大学深造的学者,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踉踉跄跄地扑向那座焦黑的坟墓。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台德国产的电磁探测仪,黄铜外壳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病态的绿光。
“斯捷潘·彼得罗维奇!”索科洛夫的声音尖得走调,几乎要刺破西伯利亚的寂静,“地底三百米处有周期性脉冲!这不可能……这违背所有已知的物理定律!”他颤抖的手指指着探测仪上疯狂跳动的指针,“相当于……相当于整个西伯利亚电网的能量在下面跳动!不,比那更糟!它像一颗心脏……一颗被诅咒的心脏在跳动!”
三个穿褪色制服的公墓管委会成员立刻围拢过来,像一群嗅到腐肉的秃鹫。最年长的瓦西里·库兹米奇——他左眼戴着个黑色眼罩,据说是在内战时被白军的刺刀挑瞎的——突然扯下眼镜,用袖子狠狠擦着镜片,仿佛这样就能擦掉眼前荒谬的现实:“挖!必须挖!”他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要是沙皇时期妖僧拉斯普京的余孽……要是这坟里埋着什么能动摇苏维埃根基的东西……同志们,我们得向党负责!”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使命感,“想想看!如果这是某种……某种反革命的武器?或者……或者更糟的东西?”
斯捷潘没说话。他往冻僵的手心啐了口唾沫,抡起那把生锈的铁锹。铁锹的木柄早已被岁月和寒霜浸透,摸上去像块朽木。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守墓人还记得1916年的冬天——当时他还是个瘦骨伶仃的十岁男孩,蜷缩在日甘斯克教堂冰冷的地下室角落。他亲眼看见父亲和另外两个神父,从地窖深处抬出三具干尸。那些尸体轻得像枯枝,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父亲事后灌了半瓶伏特加,才颤抖着告诉他:“那是三个傻瓜神父……想烧掉拉斯普京的‘法器’……结果……结果被‘它’吸干了。”父亲没说“它”是什么,但斯捷潘看见父亲眼里的恐惧,比西伯利亚最冷的冬天还要刺骨。如今,四十年过去了,他十七岁的侄子阿尔乔姆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少年鼻梁上的共青团徽章在惨淡的日光下反着光,像一小片凝固的血。
挖掘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开始。铁锹每一次撞击冻土,都发出沉闷的“咚”声,仿佛在敲打一具巨大的棺材。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斯捷潘的指关节早已裂开,渗出的血混着泥土冻成黑紫色的硬壳。阿尔乔姆笨拙地挥动铁锹,动作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耐烦和隐秘的恐惧。管委会的成员们起初还指手画脚,很快就被严寒和诡异的气氛逼退到远处,只留下模糊的窃窃私语,像一群受惊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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