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幽灵的叹息混着留声机杂音般的沙沙声,直接钻进斯捷潘的脑海,“格里高利大人等待的时辰……到了。”
幽灵的出现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地底封印的闸门。随着挖掘的深入,更多令人不安的物件重见天日,在星象仪下方,他们找到一个锡铁盒子,锈迹斑斑,盖子上用焦油画着一个扭曲的十字架。盒子里面塞满了发黄发脆的文件和照片,散发着霉菌和陈年羊皮纸的酸腐气味。阿尔乔姆,这个被共青团教育得坚信“科学万能”的少年,鬼使神差地捡起一张1915年拍摄的合影。照片边缘已经磨损,但中央的影像却异常清晰:留着长须、眼神深邃如古井的拉斯普京,站在沙皇尼古拉二世和皇后亚历山德拉中间,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一个年轻军官肩上。那军官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与墓主格里高利·费奥多罗维奇惊人地相似!照片背面用花体字写着:“赠予我忠实的门徒格里高利,愿圣光永驻。”——这“圣光”二字,此刻在斯捷潘眼中,却散发着地狱硫磺的恶臭。
文件中最令人胆寒的是一本皮革封面的日记,扉页上烙着双头鹰徽章,鹰眼的位置镶嵌着两粒微小的、暗红色的宝石。斯捷潘颤抖着翻开发霉的纸页,格里高利的笔迹在煤油灯下忽明忽暗,如同垂死者的呓语:
1916年12月29日,尤苏波夫宫。雪下得很大,像上帝在为罗刹国哭泣。格里高利·拉斯普京大师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着,血从胸口涌出,却还在微笑。他说:“别怕,我的孩子……‘星空之眼’才是我的心脏……”他将这件法器塞进我怀里,那黑曜石和骨头冰冷得像地狱的吻。他说这凝聚了蒙古萨满与西藏喇嘛的千年智慧,能通过雷霆与彼岸沟通……费利克斯亲王开枪时,大师的血溅在法器上,从此它便有了生命……它渴望雷霆,渴望毁灭,渴望重生……我抱着它逃出宫殿,雪地上留下两行血脚印……
1917年3月8日,彼得格勒。革命的炮声像疯狗在狂吠。我带着“星空之眼”逃往日甘斯克,这里的地下有强大的磁场,能掩盖法器的能量波动,像一层厚厚的铅毯。昨夜又梦见大师,他站在燃烧的宫殿废墟上,对我说:“Bolsheviks 的红色终将褪色,像被雨水冲刷的血迹。而我们的王国……将在闪电中永恒……记住,三十道天火之后,门将开启……”
1922年11月7日,契卡终于找上门来。我谎称这是科学仪器,是“研究宇宙和谐的装置”,那些戴着红领章的蠢货居然相信了!他们在实验室里检测到异常能量释放,决定将法器与我一同埋葬。很好,这正是大师预言的重生仪式——用无神论者的铁锹,为圣物挖掘坟墓!他们以为埋葬了我,却不知他们亲手点燃了引信……当三十道闪电劈开这棺椁,大师将借着处子之血重生,新的罗曼诺夫王朝将在雷霆中加冕!……
斯捷潘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里像塞满了冰碴。他想起祖父临终前在病榻上抓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拉斯普京的诅咒……会随着闪电归来……它附在‘星空之眼’上……像寄生虫附在心脏上……斯大林同志……也挡不住……”老人最后吐出的字眼含混不清,却像烙印刻在斯捷潘心里。
突然,阿尔乔姆指着星象仪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劈裂:“叔叔!快看地球!它……它在裂开!”
斯捷潘猛地抬头。只见中央地球仪上的苏联疆域,那代表辽阔国土的深红色区域,正像干涸的河床般龟裂开来,裂缝中透出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此同时,沙俄时代那些早已被历史抹去的省份边界——喀山、西伯利亚总督区、高加索行省——却发出刺眼的血红色光芒,如同重新流淌的鲜血。人骨行星的运转骤然加速,发出细微却尖锐的摩擦声,在肆虐的暴风雪中,竟诡异地汇成一段断断续续、令人灵魂战栗的东正教圣歌旋律——那是《永恒的安息》,为逝者而唱的挽歌!
“快!盖上它!”斯捷潘嘶吼着,扑向星象仪,试图用帆布蒙住这亵渎神明的造物。但铅棺的寒气已渗入骨髓,那圣歌的旋律像无数冰冷的手指,正抓挠着他脑中的神经。
第三天清晨,当斯捷潘和几个被临时征召的工人,用冻得僵硬的手指将厚重的帆布勉强覆盖在墓穴上时,一辆漆黑的嘎斯-51卡车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沉闷的轰鸣,停在公墓锈迹斑斑的铁门外。车门打开,三个穿笔挺呢子大衣的男人跳下车,靴子踏在雪地上发出干脆的咔哒声。为首者面容冷硬如西伯利亚的冻土,有着钢铁般的下巴和一双能洞穿人心的灰眼睛。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被帆布覆盖的墓穴,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从大衣内袋掏出一个黑色皮夹,啪的一声弹开,亮出里面的证件。证件上印着镰刀锤子的徽章,下方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第四特别行动处”的烫金俄文。斯捷潘只看了一眼,膝盖就软了下去,差点跪在雪地里——这比见到拉斯普京的幽灵更让他恐惧。克格勃!第四特别行动处!专门处理“意识形态威胁”和“历史遗留问题”的阎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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