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在高烧和噩梦中挣扎了三天。安娜用雪水和草药为他擦身,自己却瘦得脱了形,眼神空洞,只会机械地重复:“……八百……爸爸……值得……” 书店的门被迫关了。第四天清晨,烧退了些,尼古拉裹着所有能找到的破毯子,像一具刚从冻土里刨出来的尸体,摇摇晃晃地走向伏尔加格勒市中心的“红星”大楼——德米特里·彼得罗维奇·科兹洛夫的制片公司“祖国之光影业”就盘踞在那里。大楼是座新盖的、亮得刺眼的玻璃盒子,矗立在一片灰扑扑的斯大林式老建筑中间,像一颗镶在冻疮上的钻石。门口停着锃亮的轿车,穿着貂皮大衣的男女进进出出,与街上裹着破毯子排队买面包的人流形成地狱与天堂的割裂。
尼古拉被保安粗暴地拦在旋转门外,像拦住一只肮脏的野狗。“滚开,醉鬼!这里不是你这种爱国叛徒该来的地方!”保安啐着唾沫,胸前的“爱国青年联盟”徽章闪着寒光。尼古拉用尽力气,嘶哑地喊:“我要见德米特里·彼得罗维奇!关于……关于那些鬼!那些幽灵!” 保安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幽灵?哈!同志,您是看《祖国之光》太投入,产生幻觉了吧?我们伟大的电影,只凝聚斯拉夫最纯粹的灵魂,驱散一切阴霾!您需要的是再买十张票,好好净化思想!” 笑声引来更多人围观,指指点点,眼神像看一个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
就在尼古拉几乎被推搡倒地时,一个慵懒、带着浓重伏特加气息的声音从旋转门内传来:“让他进来。让这个‘爱国叛徒’进来透透气。” 德米特里·彼得罗维奇·科兹洛夫出现了。他比尼古拉想象中更矮胖,像只油光水滑的熊,裹在一件价值不菲的羊羔皮大衣里,金表链在胸口晃荡。脸上带着布尔什维克宣传画里那种“慈父”式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索科洛夫同志?书店的尼古拉?”他用戴满宝石的手指点了点尼古拉的胸口,像在点一件劣质商品,“我听说过您。‘十月’影院的‘着名’差评家。啧啧,多么宝贵的‘爱国热情’啊,可惜用错了地方。” 他不由分说,把尼古拉拽进温暖如春的大堂。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尼古拉睁不开眼。墙上挂满了《祖国之光》的巨幅海报和“荣誉证书”——“伏尔加格勒最佳爱国文化贡献奖”、“斯拉夫精神守护者金奖”……全是本地几个不知所谓的“爱国协会”颁发的。
科兹洛夫把尼古拉按在一张真皮沙发上,自己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倒了杯伏特加。“喝点?驱驱寒气,也驱驱您脑子里那些……资产阶级的阴魂。” 他自顾自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咂咂嘴,“您说幽灵?哈!那不是幽灵,索科洛夫同志,那是‘爱国情绪护盘机制’!我们精心设计的金融产品闭环!您不懂金融,但您一定懂伏尔加格勒的冬天——冻死人的冷,对吧?”
科兹洛夫身体前倾,眼睛里闪烁着赌徒般的精光,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分享秘密的亲密:“听好了,小书店老板。一部普通电影,讲个故事,放点画面,值多少钱?三百卢布!顶天了!就像您店里那本破旧的《战争与和平》,纸张发黄,值几个钱?但!当我们把‘爱国’这个玩意儿,这个……这个伏尔加河底最深的淤泥、马马耶夫岗上最硬的冻土、斯拉夫人血管里最烫的血……把它打包,塞进电影这个‘证券’里呢?”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水晶杯叮当响,“它就值五百!八百!甚至更多!您付的不是电影票钱,是您灵魂的‘爱国溢价’!是您对安娜父亲、对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对所有冻死在战壕里的英灵的‘情感税’!这税,国家不收,我们‘祖国之光影业’替您收了!稳赚不赔!”
尼古拉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这赤裸裸的亵渎。“米哈伊尔……他死了!他的鬼魂在游行!穿着你们的破道具服!”
“死了?”科兹洛夫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震得吊灯都似乎在晃,“米哈伊尔?那个老矿工?他早该死了!他的‘爱国情怀’,在他省下一百八十卢布买票那一刻,就已经被我们‘证券化’了!他死了?不!他的‘情感价值’在我们账上活得好好的!至于您说的‘鬼魂’?” 他笑容一收,眼神变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般坚硬,“那不是鬼!那是‘风险对冲模型’的完美体现!普通电影怕差评?我们不怕!差评?哈!差评就是最好的广告!每一条‘这电影真烂’的差评,都会自动激活‘舆论护盘机制’——您看见‘爱国青年联盟’和那些幽灵了吧?他们就是护盘的‘道德风险保险’!骂得越狠,护盘越猛!把骂的人贴上‘不爱国’的标签,逼死他们!这反而让我们的‘基本盘’,像安娜、像那些排队买票的傻瓜,更加疯狂地拥护、消费!差评?那是给我们烧的香!是巩固销售的燃料!零风险!明白吗?零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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