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诡异开始了。德米特里在工厂车间检查铸件时,尼古拉踱步过来,工装裤上还沾着铁屑。他故意提高音量,让周围几个工人听见:“索科洛夫同志,听说你昨天在下诺夫哥罗德,穿得像个去参加自己葬礼的黑乌鸦?效率呢?方案讲得结结巴巴,是不是黑衬衫勒得你喘不过气,脑子也进水了?”德米特里感到熟悉的灼热涌上脸颊,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他想起书里的字,深吸一口气——伏尔加河底淤泥的腥气似乎钻进了鼻腔。他没有立刻回应。车间里只有机床的轰鸣,尼古拉的挑衅悬在半空,像一根绷紧的弦。三秒,五秒……尼古拉脸上的戏谑开始龟裂,眼神飘忽起来,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油腻的头发。“这沉默……”德米特里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它在吃他!”尼古拉干咳一声,声音竟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喂,索科洛夫,你聋了吗?”德米特里这才平静地开口,目光扫过铸件流水线:“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您觉得这批曲轴的热处理温度,应该调高还是调低?”话题瞬间被拽离人身攻击,落到冰冷的钢铁参数上。尼古拉张了张嘴,像条离水的鱼,最终含糊地嘟囔了几句技术术语,灰溜溜走开了。德米特里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了三十年的铁砧。可当晚,他推开公寓门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客厅里,煤油灯诡异地自燃着,昏黄的光晕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瘦高,佝偻,穿着件浆洗得发硬的旧式西装,领带歪斜,像从1950年代的档案馆里爬出来的幽灵。幽灵没有脸,只有一片流动的灰雾,但德米特里莫名“知道”他在笑。“测试者……”一个声音直接在颅骨内震荡,沙哑如磨盘碾碎枯骨,“你……通过了第一关。但权力……需要持续的祭品。”幽灵抬起没有手指的手,指向德米特里的胸口,“解释……是软弱的胎记。沉默……是刀。”话音未落,灯灭了,只留下煤油灯芯燃烧的焦糊味和刺骨的寒冷。德米特里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衬衫。这哪里是心理技巧?分明是罗刹国权力幽灵的试炼场!在罗刹,历史从不真正死去,它只是换上新衣,继续在市井的泥泞里游荡。那个幽灵,或许是斯大林时代某个被枪决的官僚冤魂,或许是集体农庄里饿死的会计,它专以活人的恐惧为食,在每一个权力试探的瞬间显形。
接下来的日子,德米特里成了行走的祭坛。幽灵如影随形:在排队领配给面包的长龙里,当醉汉推搡他并骂“黑乌鸦”时,他沉默三秒后平静问“面包券第几号”;在澡堂蒸汽弥漫的更衣室,当老工人嘲笑他“穿西装去澡堂,是想给澡堂主子当秘书”时,他复述“当秘书?”,对方立刻结巴着解释“我是说……你挺干净……”。每次应用三招,幽灵便会在角落显形,灰雾般的脸孔似乎……满意了?但压迫感并未减轻,反而更甚。叶卡捷琳堡的冬日愈发阴郁,赫鲁晓夫楼的窗户像无数只失明的眼睛,凝视着蝼蚁般的众生。排队买土豆时,德米特里听见身后女人的啜泣——她丈夫因“消极怠工”被开除,全家只剩半袋发霉的面粉。他想起书里的话:“在罗刹,你的恐惧是别人的氧气。”他不再解释,只是默默把自己的面包分了一半给她。女人惊愕的眼神里,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东斯拉夫人的尊严,向来不是昂首挺胸,而是在泥泞中为他人撑起一把破伞。可幽灵的低语日夜不绝:“祭品……需要更重的恐惧……”
真正的风暴在“乌拉尔钢铁”的年度总结会上降临。地点在叶卡捷琳堡郊外的“十月革命”文化宫,一座苏联时代遗留的宏伟废墟。穹顶斑驳,吊灯残缺,长桌铺着褪色的红旗桌布,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廉价伏特加的味道。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坐在主位,今天却异常反常——他穿着崭新的、不合身的黑西装,领带勒得脖子发紫,眼神浑浊,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会议开始不久,尼古拉突然用一种不属于他的、尖利得刺耳的声音开口,音调诡异地拔高:“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你上周的报表,错得像基洛夫工厂爆炸的锅炉!你是不是以为穿上黑衬衫,就能掩盖你脑子里的烂泥?你这种人,只配去给伏尔加河底的死鱼当秘书!”整个会议室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在德米特里和尼古拉之间惊恐地游移。尼古拉的脸因扭曲而抽搐,嘴角竟渗出一丝白沫——这绝不是平时的尼古拉。德米特里瞬间明白了:幽灵上身了!这是终极测试!他感到血液凝固,西装衬衫的领口像绞索般收紧。解释的冲动如潮水般涌来——“报表数据来自车间原始记录”“我核对了三遍”……可就在舌尖即将吐出辩解的刹那,书页上的猩红字迹在脑中燃烧:“你的解释,是递给他加大力度的尺子!”他死死咬住牙根,把涌到喉咙的辩解咽了回去,吞下的是滚烫的屈辱,吐出的是一片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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