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谢,”彼得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沙哑得像磨刀石,“睡吧。明天早班,别迟到了。”他递来一杯伏特加,劣质的,混着木屑的味道。“喝了,暖暖身子。”亚历克谢接过杯子,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却烧不化胸口的冰。他走向自己那间十平米的卧室,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圣像的烛光。黑暗中,他摸到脚踝——橡皮筋又勒紧了,皮肤下传来细微的“咯咯”声,像老鼠在啃骨头。
他蜷在冰冷的床铺上,试图入睡。可刚闭眼,耳边就响起窸窣声。不是老鼠。是低语,从墙缝里钻出来,带着下诺夫哥罗德黑土的腥气。
“……修表?胡闹!拖拉机才是正经手艺……”
“……邮局的姑娘多好,瓦西里同志介绍的……”
是彼得和安娜的声音,却比活人更清晰,更冷。亚历克谢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衬衫。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墙角。那里站着两个影子——彼得的影子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安娜的影子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灯焰是幽绿色的。影子没有脸,只有空洞的轮廓,却死死“盯”着他。亚历克谢想喊,喉咙却像被橡皮筋勒住,发不出声。影子缓缓抬起手,指向他的脚踝。月光下,那根无形的橡皮筋竟泛着微光,像一条活蛇缠在骨头上。
“你跑不掉的……”影子低语,声音重叠成一片,“我们是你的根……”
亚历克谢用尽力气踢向影子。脚穿了过去,却撞上一堵无形的墙。橡皮筋骤然收紧,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床沿。再抬头时,影子消失了。只有月光冷冷地照着空荡荡的墙角。他喘着粗气,摸到脚踝——皮肤完好,可勒痕的灼痛感还在。这不是梦。橡皮筋的束缚,已从隐喻变成了鬼魅的实体。
第二天清晨,亚历克谢顶着黑眼圈去工厂。雪下得更大了,伏尔加河的雾气裹着冰碴,抽在脸上像鞭子。他走过诺夫哥罗德的石桥,桥下是浑浊的河水,浮着几块肮脏的浮冰。突然,脚踝一紧!橡皮筋猛地回弹,他整个人向前扑倒,脸差点撞上结冰的桥栏。他挣扎着爬起,靴子陷在雪里。抬头时,桥栏边站着个老妇人,裹着褪色的头巾,手里拎着个柳条筐。是安娜的影子!她没回头,只把筐里的东西——几颗发霉的土豆——轻轻抛进河里。土豆沉入黑水,水面竟泛起一圈绿光。
“妈……”亚历克谢嘶哑地喊。
老妇人缓缓转身。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阴影。她抬起手,指向喀山的方向。亚历克谢想逃,橡皮筋却把他钉在原地。老妇人消失了,雪地上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像被拖拉机碾过的泥路。
工厂里,瓦西里醉得更厉害了。他拍着亚历克谢的肩,唾沫星子飞溅:“伊万诺夫!听说你想开修表铺?荒唐!你爹要是知道,非得从坟里爬出来抽你!”亚历克谢没反驳。他盯着车床上的金属屑,忽然发现它们在跳动,聚成一行小字:“回家吧,亚历克谢。”他慌忙用手抹掉,可金属屑又聚拢起来,这次是彼得的声音,从车床的轰鸣里钻出来:“拖拉机……拖拉机才是正经……”
午休时,他逃到工厂后院的雪地里。寒风像刀子刮着脸,他却感到一丝虚假的自由。他掏出兜里的修表铺申请表——谢尔盖今早刚塞给他的。纸是皱的,边角被汗浸湿了。他盯着“经营范围”那一栏,手在发抖。就在这时,脚踝上的橡皮筋“嘣”地一响!力道大得让他跪倒在雪地里。抬头,雪幕中浮现出一堵墙——不是砖石,是无数张泛黄的照片:彼得在集体农庄扶犁的侧影,安娜抱着婴儿(那是他)站在土屋前,瓦西里和邮局姑娘的合影……照片像墓碑般矗立,组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照片里的彼得突然转过头,咧开嘴,露出被伏特加泡烂的牙:“梯子?什么梯子!根扎在土里才稳当!”
亚历克谢用冻僵的手指撕扯照片。可每撕一张,就有新的照片从雪地里冒出来,越积越高。安娜的声音从照片堆里渗出:“修表?电子表坏了就扔!我们那会儿,一块表戴三十年……”橡皮筋勒进骨头,他感到自己的脚踝正在融化,变成黑土地里一截朽木。他尖叫起来,声音却被风雪吞没。直到谢尔盖冲过来摇晃他的肩膀,他才跌回现实。雪地里空空如也,只有他跪出的两个深坑。
“你疯了?”谢尔盖把他拽回车间,塞给他一杯热茶,“瓦西里说要开除你!就为那张破申请表?”
亚历克谢捧着茶杯,热气熏红了眼睛。他知道,不能再等了。橡皮筋的束缚不是来自爱,而是来自认知的鸿沟——父母把子女视为生命的延伸,而非独立的人。在集体农庄的慢时光里,这或许无害。可当社会变成脱缰的雪橇,这“延伸”就成了绞索。他必须割断它,哪怕割断的是自己的血脉。
当晚,他收拾了一个小包,只带了工具和申请表。彼得和安娜在客厅看《列宁格勒新闻》,电视雪花屏映着他们呆滞的脸。亚历克谢走到门边,手搭上冰凉的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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