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安娜突然冲过来,跪在他身边。她没碰刀,只是颤抖的手指向圣像壁后的角落。那里,月光照出一团模糊的东西——半截腐烂的皮筋,一端系着块生锈的犁铧,另一端……系着彼得和安娜的脚踝!皮筋早已断裂,断口参差不齐,像被野兽啃过。
亚历克谢愣住了。彼得苦笑:“五十年代……集体农庄分犁铧。队长说,‘捆住脚,根才稳’。”他扯了扯自己脚踝上的断皮筋,“后来……它断了。可我们忘了松开。”
真相像闪电劈开迷雾。橡皮筋从来不是单向的!父母也被自己的“橡皮筋”捆着——捆在集体农庄的冻土里,捆在过时的经验里。他们干涉子女,是因为自己从未真正“割断”。断层是代际的瘟疫,父母是第一批病人,却把病菌传给儿子。
亚历克谢的刀垂下来。他轻轻握住安娜枯瘦的手:“妈,你们的皮筋……断了。可你们没松手。”
安娜的眼泪砸在雪地上,瞬间结冰。彼得转过身,肩膀剧烈抖动。月光下,他们脚踝上的断皮筋在风中飘荡,像两条死去的蛇。
亚历克谢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橡皮筋。这一次,他没用刀。他双手抓住它,像扯断一根旧麻绳。没有剧痛,只有一声微弱的“嘣”,像冻土开裂。皮筋断了,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教堂的寒气里。
他迈出教堂。雪停了,月光照亮伏尔加河支流。冰面下,黑水在流动。脚踝轻了,可大地依然寒冷。他回头,彼得和安娜还跪在教堂里,影子缩成小小一团。没有鬼语,没有影子。只有风雪中,真实的沉默。
回到诺夫哥罗德,亚历克谢重开了修表铺。谢尔盖成了合伙人。生意不好不坏,电子表总坏,但总有人来修。有时深夜,他还会感到脚踝一紧——橡皮筋的幻痛。他知道,断层不会消失。时代的雪橇还在冲下陡坡,把旧经验碾成齑粉。可现在,当彼得打来电话唠叨“拖拉机才是正经”,亚历克谢会说:“爸,修表铺子今天修好三块表。”当安娜问“邮局姑娘怎么样”,他会笑:“妈,我买了新工具。”电话挂断,橡皮筋的拉力轻得像一阵风。
一个雪夜,他独自在铺子工作。铜钟的滴答声填满房间。窗外,诺夫哥罗德的灯火在雾中晕开,像一群不肯闭上的眼睛。他摸了摸脚踝,那里只有一道淡白的疤痕,像雪地里融化的水痕。
“根断了,”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很轻,“可树还能长。”
话音未落,煤油灯突然泛起绿光。亚历克谢没抬头。他继续拧紧一颗微小的螺丝,动作沉稳。绿光摇曳中,彼得和安娜的影子在墙上一闪而过——没有镰刀,没有煤油灯,只有两个模糊的轮廓,静静看着他工作。然后,影子消散了,灯焰恢复了正常的黄色。
亚历克谢放下螺丝刀,走到窗边。雪又下了起来,无声地覆盖着石板路。远处,伏尔加河的雾气在流动,裹挟着冰碴,奔向看不见的远方。脚踝上,那根橡皮筋的幻痛又来了,很轻,像一句遥远的叮咛。
他忽然笑了。这是与生俱来的胎记——提醒他来自何处,却不必死于何处。他转身回到工作台,铜钟的滴答声里,时间正一格格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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