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伊万诺维奇·卡列宁是个不得志的作家,或者说,他自认为是个作家。在古比雪夫城潮湿的公寓里,他像一只蛰伏的甲虫,与堆积如山的稿纸和永远擦不干净的霉斑作伴。他的作品,充满了对“人性光辉”的苍白描摹,从未被任何一家像样的出版社看中。生活于他,是一潭散发着绝望气泡的泥沼。
那是一个典型的、阴郁的罗刹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要压垮城市的屋顶。邮差,一个面色如陈年棺材板、浑身散发泥土气息的干瘦男人,敲响了他的门。没有问候,只是递过来一个信封。信封是某种厚重的、带着细微纹理的羊皮纸,触手冰凉,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墨水书写着伊万的名字和地址,字迹华丽而古奥,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陈腐气。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枚奇特的火漆印章——图案是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戏剧面具,面具的轮廓扭曲,透着一股邪气。
伊万疑惑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同样材质的卡片,上面用同样的暗红色墨水写着:
“致 伊万·伊万诺维奇·卡列宁先生:
诚邀您莅临‘幻影剧院’,参与一场决定您文学命运的评审。您的才华,已被瞩目。
地点:喀山市,‘夜鸦街’(日间不存在此街道,请于午夜零时,在圣彼得堡大教堂旧址旁等待指引)。
无需回复,静候光临。届时,您将明了‘浮生不过梦一场’的真谛。”
落款是“剧院经理 A.N.”。
喀山?那是千里之外的城市。夜鸦街?日间不存在?圣彼得堡大教堂旧址旁?伊万的心脏猛地一跳,先是荒谬,继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这是哪个无聊朋友的恶作剧?还是某个新兴邪教的蛊惑手段?他几乎要将卡片扔进炉火。
但,“决定您文学命运”这几个字,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心窍。他太渴望被认可了,太渴望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平庸。那暗红色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他想起自己那些石沉大海的手稿,想起编辑轻蔑的眼神,想起邻居对他“不务正业”的窃窃私语。一股混合着绝望、虚荣和病态好奇的情绪,攫住了他。
“浮生不过梦一场……”他喃喃念着卡片上的句子,忽然觉得这像一句谶语。或许,这荒诞的邀请,正是他这苍白梦境中,唯一一抹诡异的亮色?能治愈他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某种极端的东西?
他像着了魔。几天后,伊万收拾了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前往喀山的火车。车厢里烟雾缭绕,乘客们面容模糊,如同褪色的剪纸。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单调而重复,像是某种催眠的咒语。他望着窗外飞逝的、荒凉的罗刹风景,白桦林像一排排惨白的肋骨,沼泽地则如同大地上溃烂的伤口。他感到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向一个未知的深渊,内心既有恐惧,又有一种奇异的、近乎自毁的兴奋。
喀山是一座叠加了多层历史的城市,鞑靼与斯拉夫的文化在此交融,也在此滋生怪谈。伊万在廉价旅馆捱到午夜。临近十一点,他走出旅馆,城市已陷入沉睡,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潮湿的鹅卵石街道上投下摇曳的光晕。他按照指示,来到圣彼得堡大教堂旧址。古老的废墟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寂静得令人心悸。
午夜的钟声,从遥远的钟楼传来,沉闷而悠长,敲了十二下。当最后一声钟响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异象发生了。
教堂旧址旁,原本是一堵坚实墙壁的地方,空间开始扭曲、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渐渐地,一条狭窄、深邃的巷道显现出来。它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被某种力量隐藏了。巷道入口上方,悬挂着一块腐朽的木牌,上面用剥落的油漆写着:“夜鸦街”。
街道深处漆黑一片,散发出混合着霉味、旧纸张和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风从巷口灌入,带着窃窃私语般的呜咽。
伊万感到脊椎一阵发凉。他犹豫了,退缩的念头强烈地涌上来。但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那是一个极高、极瘦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但样式极其过时的黑色燕尾服,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红得异常,像是刚刚吮吸过鲜血。他的动作僵硬而精准,如同牵线木偶。他戴着一副单片眼镜,镜片后方的眼睛,是两潭毫无生气的深灰。
“伊万·伊万诺维奇·卡列宁先生?”男人的声音平滑得像冰冷的绸缎,不带任何感情起伏,“我是谢尔盖·弗拉基米罗维奇,您的引路人。经理已在等候,请随我来。”
伊万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跟着这个名为谢尔盖的引路人,步入了夜鸦街。
巷道两旁的建筑歪歪扭扭,窗户形状怪异,有的像哭泣的眼睛,有的像狞笑的嘴。一些模糊的影子在窗后晃动,却看不清具体形态。空气中那甜腻的气味愈发浓重,伊万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脚下的路似乎软绵绵的,仿佛踩在某种活物的脊背上。他不敢回头,感觉身后的入口正在消失,退路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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