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薄雾，苏婉的马车碾过青石板上的露水。
商会总部门前两尊石貔貅沾着夜露，岭南商帮舵主攥着旱烟杆蹲在台阶上，脚边散落着七八个踩扁的烟头。
"；江氏商帮的运盐文书有问题。"；苏婉抖开靛蓝卷宗，指腹蹭过墨迹边缘，"；每张盖印间隔半寸，真正的江老板习惯压着边线盖。"；鎏金竹筒里倒出的半片银护甲叮当坠地，甲面镂刻的缠枝莲比江氏图腾少三片花瓣。
岭南舵主烟杆重重敲在石阶豁口："；今早茶帮送来这个。"；粗粝掌心躺着枚青玉钮印，边角沾着赭红黏土，"；在劫船现场挖到的——江氏库房特供的封泥。"；
议事厅的铜鹤香炉青烟缭绕，十六张黄花梨圈椅空着五张。
江老板摩挲着翡翠鼻烟壶刚要开口，苏婉突然将两沓文书拍在案上。
左侧是茶帮劫船现场的证物清单，右侧是江氏历年货单——二十三种印泥规格竟分毫不差。
"；诸位不妨闻闻这个。"；苏婉从青铜匣取出蜜蜡珠串，硫磺味混着相思子的苦香漫开。
岭南舵主突然暴起，蒲扇大的手掌揪住江老板衣襟："；三个月前我侄儿押镖中毒，症状和西街药铺失窃的硫磺剂量对得上！"；
八扇雕花门轰然洞开，林恒玄色披风扫落门楣蛛网。
两个漕工押着个满脸煤灰的汉子进来，那人膝行着捧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刻着江氏族徽的封泥模子。
"；城西砖窑新烧的火。"；林恒靴尖挑起煤灰汉子的下巴，"；昨夜江老板心腹去订了二十个。"；他忽然抽出佩刀挑开江老板腰间锦囊，数十粒相思子滚落案几，正与苏婉手中的蜜蜡珠子撞出清脆声响。
江老板猛地掀翻案几，翡翠鼻烟壶砸在立柱上迸出绿星。
他撞开窗棂要逃，却被三个候在檐下的漕工拽着辫子拖回。
岭南舵主踩着那截青灰辫子冷笑："；江氏商船还在渡口等着运私盐呢。"；
暮色染红议事厅的云母屏风时，苏婉解开腰间鱼袋。
十八枚鎏金令牌叮当落在紫檀案上，每枚都刻着不同商帮的图腾。"；明日辰时开漕运议会。"；她指尖抚过令牌边缘新刻的防伪纹，"；烦请诸位把各帮掌印师傅带来。"；
林恒倚着门框擦拭刀刃，忽然瞥见苏婉袖中滑落的当票。
当票背面用朱砂勾着王府别院的构造图，某处库房位置被重重圈了红。
（接上文）
十八盏琉璃宫灯在议事厅次第亮起，鎏金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苏婉垂眸望着案上散落的相思子，指尖将最后一枚令牌转正："；商船改道走清水河，漕运抽成减两成补给沿岸纤夫。"；她突然用护甲叩响紫檀木案，"；但各帮需立血契，私贩盐铁者——沉江祭河神。"；
岭南舵主率先割破拇指按在盟约上，血珠渗进缠枝莲纹时，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踏地声。
十二个漕工扛着雕花铁箱鱼贯而入，箱盖掀开竟是各帮被江氏扣押的货单原件。
江老板被捆在立柱上嘶吼："；你们真信这庶女能带你们吃皇粮？"；
林恒突然甩出飞刀钉住江老板的发辫，刀刃贴着耳廓没入木柱三寸："；三日前兵部换了三个河道督察使。"；他弹开火折子点燃盟约边缘，"；新上任的，恰巧都爱喝岭南的云雾茶。"；
亥时的更鼓声中，云母屏风映出十八道交叠的手印。
苏婉解开束发的银丝绦，将刻着商帮图腾的玉珏串成璎珞挂在胸前。
江氏那枚翡翠鼻烟壶被她碾成粉末，混着朱砂填入新制的鎏金牌印。
三日后开漕仪式上，三百艘货船桅杆系着赤绸。
苏婉立在龙头舳舷，看着各帮掌印师傅将鎏金令牌嵌入总舵机关。
随着齿轮咬合的轰鸣，清水河闸口升起刻有防伪纹的青铜闸门，浪花里翻出二十年前沉江的旧商旗。
暮春细雨沾湿苏婉的茜素红斗篷时，工部侍郎的拜帖突然递到船舱。
洒金笺上印着河工纹样的火漆，拆开竟是半幅残缺的河堤图纸。
林恒倚着舷窗擦拭佩刀，忽然瞥见图纸角落的王府标记："；你上个月典当的翡翠屏风，当票背面的构造图..."；
"；小张，备马车。"；苏婉将鎏金牌印塞进贴身锦囊，发梢还沾着清水河的水汽。
车轱辘碾过新铺的青石板路，她在晃动的车帘缝隙间，望见工部衙门飞檐上挂着的六角铜铃——和王府别院库房檐角那串，分明是同一批官造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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